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维京传奇:来自海上的战狼 作者:拉尔斯·布朗沃思 内容简介 北方来的人将怒火撒向这片土地。 公元885年《圣瓦斯特编年史》 公元793年,古斯堪的纳维亚的勇士袭击了英格兰的林迪斯法恩小岛,将其夷为一片废墟。从此之后,一批又一批海狼从北方的神秘海域接踵而至,肆无忌惮地到处抢劫、杀戮,炫耀他们的英勇、诡计和抢来的财富;而欧陆居民所看重的土地、爵位和基督教信仰,他们一概视如粪土。这就是维京人,8世纪末突然降临在欧洲人头顶的噩梦。 那之后的两个世纪,维京人在他们的主神奥丁和雷神托尔的庇佑下所向披靡,不列颠、法国、德国、西班牙,甚至北非的阿拉伯城市,都遭到了维京龙船和利斧的扫荡。接着,他们又沿着大陆内部那些人迹罕至的河流一路向东,占领了基辅,攻打拜占庭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 维京人的故事并非只有暴力。他们是中世纪欧洲最志在四方的民族,诞生了传奇的探险家、商人、殖民者和雇佣兵。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冰岛、格陵兰和西伯利亚的雪原上,巴格达的集市上,以及拜占庭帝国对阵波斯的战场上。维京人的历史上涌现出很多性格鲜明的英雄,比如发现了美洲新世界的幸运的莱夫、征服了法国的朗纳尔洛德布罗克、统治约克的血斧王埃里克,以及诡计多端的无情者哈拉尔英雄们的事迹被写入北欧的萨迦史诗,世代传颂。《维京传奇》把这些史诗故事串联成一幅壮阔的历史画卷,栩栩如生地展示了一个充满了传奇战士、诗人和旅者的北欧世界。 引言 北国重锤 在距今天苏格兰西海岸不远处的海面上,矗立着一座名叫艾奥纳的小岛。那是从北海中升起的一个岬角,岛上绿草如茵,沙滩如银。如今的这里是个静心冥想的好地方,虽然有着充满魔幻色彩的废墟,却很少受到游客或者淘气孩童的侵扰。即便是那些知道这座小岛的人也很容易忘记,1200年前,这个田园般的海岸边发生过难以想象的暴行。 艾奥纳修道院是苏格兰基督教的核心象征,也是西欧最古老、最重要的宗教中心之一。6世纪,爱尔兰修士建立了这所修道院,从此这里便成了基督教在苏格兰传播教义的中心。 最初几个世纪,修士来到大西洋上这边的“荒原”隐居,在这里用石头搭建起一座座简陋的小屋。他们在这些石屋中专心祷告,立誓要节俭、顺从。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小小的聚居地逐渐变成了重要的朝圣之地,成了中世纪时重要的学习中心。这里成了培训修士的学校,并且设有专门用来抄录典籍的缮写室。就在这些缮写室中,诞生了许多传遍欧洲的经典作品。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凯尔经》。这部书由四部《圣经》福音书组成,被同时代的爱尔兰人誉为“西半球第一珍宝”。 除了宗教典藏外,艾奥纳小岛上还有着无数王室墓地。苏格兰早期的国王大多葬在修道院的地下墓室中,包括因莎士比亚的作品而为人们所熟知的麦克白和被其残害的邓肯国王。 几个世纪以来,在海岛居民虔诚信仰的庇佑下,再加上四面环海的地理位置,小岛一直都是和平的乐土。然而794年,这种祥和宁静的氛围被逐渐蔓延的恐慌所打破。修士听闻一群来自北方的陌生异教徒袭击了东海岸的姐妹修道院。次年年初,当修士正在为一个神圣的节日欢庆时,一艘艘船头刻着类似龙蛇图案的船只偷偷驶进了主修道院南面的海岸。 侵略者跳上岸边的白沙滩,向着各处建筑进发,杀掉沿途遇到的所有修士。他们砸开大门,杀掉任何试图抵抗之人,鲜血染红了教堂的石板。所有珍贵的物品被洗劫一空,甚至连那些已经死去和垂死之人身上的僧袍也被扒去。为了纪念当时遇害的修士,那片白色的海岸后来被称为“殉道湾”。 幸免于难的修士四处逃散,侵略者则趁机放火烧毁了艾奥纳大教堂,然后带着他们掠夺而来的丰富“战利品”冲向海岸。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们便消失了。只留下血淋淋的尸体、烧毁的建筑和支离破碎的社区。 岛上原本分布着12个由巨石雕成的十字架,最后只有一个得以完整地保存下来。《圣经》人物亚伯拉罕的雕像与疮痍满目的教堂遥遥相望。他高举利剑,似乎在警示着刚刚发生的惨案。 然而,袭击不列颠群岛仅仅是个开始,一把巨锤正在重重地砸向毫无防备的欧洲大陆。艾奥纳岛上那种尸横遍野、断壁残垣的景象,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几乎随处可见。 突如其来的暴行令许多欧洲人感到茫然失措、焦虑不安。从阿尔昆(Alcuin)的记载中,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当时人们的惶恐与绝望。阿尔昆是盎格鲁-撒克逊时期的一名修士,定居在法兰克王国的都城亚琛,当时法兰克王国由查理曼统治。 “……前所未有的恐怖笼罩着不列颠的天空,生活在异教徒魔掌之下的我们痛不欲生。” 历时300年的“维京时代”,给西方基督教国家带来了深重的苦难。时至今日,每当提起“维京人”,许多欧洲人的脑海中仍会浮现这样一幅景象:一群金发碧眼的野蛮人争先跳下龙船,在修道院烧杀抢掠。这种创伤已烙印在我们的记忆深处。 直至今日,那群来自北方的战士身上仍有许多未解之谜,就连“维京人”这个词语本身的起源也是未知。9世纪的各种记载将他们称为“北方人”“丹麦人”“挪威人”或者“异教徒”;常被他们侵略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称之为 “wicing”,也就是“海盗”的意思,不过这个词语直到19世纪才首次出现。对此,维京人自己的解释可能更好。“vic”在古挪威语中是河湾或者海湾的意思;位于奥斯陆峡湾附近的维克区盛产制造刀剑需要的铁矿石。“维京人”这个词语最初只是用来指代来自维克区的人,后来逐渐被用来指代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掠夺者。 到底为什么维京人会在8世纪时突然从他们的土地上崛起?人们对此有着无数的猜想。从人口过剩1到政治压力,从气候变化到科技创新,各种理论学说不一而足。然而,北欧人离开故土的南下潮流,有着周期性的规律。据现有资料记载,实际上在2世纪左右,斯堪的纳维亚人就开始了他们的首次迁徙,这一时间要比“维京时代”的开始早了近500年。当时西罗马帝国已经摇摇欲坠,来自今天瑞典南部的哥特人将其征服,并最终在法国和西班牙的南部定居下来。 但是不同于8世纪的掠夺者,哥特人不愿承认他们是“斯堪的纳维亚人”或者“维京人”。尽管所有的维京人都使用同一种语言,但是他们中间也有着不同的种族。多数生活在维京时代的斯堪的纳维亚人,终其一生也未曾离开过自己的家园。人们怀疑,那些掠夺者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个人数较少的种族,各种各样的原因逼迫着他们开始了自己的冒险。事实上,任何一种孤立的观点都无法为此提供完整的解释。此外,维京人的故事大多都是由外人讲述的——有的出自受害民族的文字记载,有的来自欧洲南部和东部文明古国的历史记录,还有的则是来自考古学家颇具煽动性的只言片语。这一切都使得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维京人最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部分要归咎于他们的艺术家中只有木匠。每年夏天,他们都在林中伐木,然后用这些木材构建起自己的文明。如宏伟的大厅、坚固的战船及木质的教堂等。然而,这一切中,只有教堂勉强完整地保存下来,象征着维京世界的落日余晖。 维京人留下的文字记录很少。相对于创作史诗或者记录历史而言,他们的如尼字母似乎更适合用来刻画咒语或者碑文。当冰岛的吟游诗人斯诺里·斯蒂德吕松完成《挪威列王传》 时,距离维京时代的终结已有400多年。 但是那些故事反映了一种古老的口述传统,而且即便听不清具体的言语,我也能从故事中感受到那些传说所体现的精神。正是这些传说陪伴着维京诗人度过了北欧的漫漫长夜。如同《伊利亚特》展示了古希腊人的风貌,这些故事也体现着维京人的精神:一位真正的勇士在外征战,求取财富,然后建起宏伟的厅堂,并慷慨地赏赐那些忠诚的追随者。荣耀与王权,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赢得。 在这种精神的鼓舞下,年轻的维京人纷纷驶向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南部和东部的沃土,希冀能够青史留名。很快,欧洲教堂内便传出了阵阵充满焦虑的祷告声,这印证了维京人的成功。法国北海岸的圣瓦斯特修道院日常颂歌中有这样一句话:“救救我们吧,上帝,野蛮的北方人正在践踏我们的家园。” 2这种忧愁很快便感染了许多人,从东方的君士坦丁堡到西方的美洲。 序言 维京人的黎明 一个充满暴力和血腥的时代在林迪斯法恩岛上拉开了序幕,这个小岛本来是最不可能发生这类杀戮的地方。不管怎样,在今天看来,这座大陆岛仿佛游离于时间之外,毫无特色,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漂在北海之上。岛上植被稀疏,土壤为多石质,整体地势向海岸倾斜,直面海浪的侵蚀和北方冷空气的侵袭。 早在6世纪时,一群为数不多的修士就定居在这里了。那些修士当时正在寻觅一处可以让他们远离红尘纷扰的灵魂港湾。此后的一个世纪内,一座小修道院在岛屿南部的海角落成,其适于祷告的静谧环境吸引了一位名叫卡斯伯特的修士,他是诺森布里亚未来的主保圣人。卡斯伯特在这座岛屿上生活了23年,为人热忱,品德高尚,名扬四方。卡斯伯特逝世以后出现了诸多与其相关的奇迹,其墓地后来便成了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朝圣之地。 座座修道院拔地而起,正是8世纪晚期新的社会活力的集中体现。一批强势的统治者在英国和欧洲大陆崛起,使整个西欧重新获得了一种自罗马治世结束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强烈安全感。尽管罗马治世之后还出现过更加繁荣的历史时期,其破败遗迹依然随处可见,但是农民、手工业者和修士已经过上了中世纪早期的安稳生活。 当时英格兰政局割据,分为四个大国和三个小国。其中最强大的是麦西亚王国。麦西亚王国西起威尔士边界,东至北海之滨,几乎控制着整个岛屿的中部地区。另外三个大国分别是:北起爱丁堡南至亨伯河的诺森布里亚王国;覆盖英格兰东海岸大片沼泽地带的东盎格利亚王国;横贯英格兰西南部,囊括康沃尔的威塞克斯王国。三个小国则分别是位于英吉利海峡边上的苏塞克斯王国,统治着伦敦的埃塞克斯王国和疆域覆盖坎特伯雷及其周边地区的肯特王国。 8世纪,整个英格兰都在蓬勃发展,但其北方地区更是见证了文化的繁荣昌盛。历史学家将之称为“诺森布里亚文艺复兴”,这比后来那场起源于意大利的著名的文艺复兴运动要早了600多年。绘画、冶金、雕塑、建筑等各领域都蓬勃发展,百花齐放。也正是在这一时期,诞生了众多著名的盎格鲁–撒克逊泥金写本,包括《林迪斯法恩福音书》《凯尔经》《都罗之书》3等。 修道院在英格兰各地开办学校,培育了众多知识渊博的学者。因而,当查理曼决定建设自己的宫廷学院4时,大批英格兰学者就被招过去了。 英格兰和苏格兰北海岸边的贾罗、林迪斯法恩、艾奥纳岛等地的修道院在这场文艺复兴运动中受益最大。精装镀金的《福音书》、宝石镶嵌的圣盒5、象牙雕琢的法杖(象征着主教的权力),以及金线绣图的法衣开始出现,见证了这场文艺复兴运动的8世纪在一片繁荣与和谐的景象中逐渐落幕。787年,盎格鲁–撒克逊人在其编年史中记载,英格兰的农民在他们的田野上“泰然”劳作,幸福感是如此强烈;一位编年史学家在书中激动地写道:“耕牛甚至会自愿地将它们的脖子伸进轭中。”然而,黑夜终将来临。也正是那年秋天,一名观察员发现三艘身份不明的船只,停泊在距离威塞克斯南部波特兰岛不远处的海面上。 无论何时发现任何船只,不管其友好与否,海岸警卫队员都应立即向地区或城镇的主要行政官员——王国的地方治安官汇报。想必波特兰岛的地方治安官比杜希德(Beaduheard)认为船上的那些陌生人不过是一群商人。他骑马赶到岸边,可能只是为了带领他们去警署办些从事商业活动所需要的手续。然而,我们终将永远无法得知他当时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因为比杜希德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和他的随从便被船上那些陌生人乱箭射杀。 可怜的比杜希德,不幸成为首位有记载的与维京人发生接触的欧洲人。他的家人甚至都未能来得及为其复仇,因为当王国士兵赶到的时候,维京人早已带着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财物离去了。人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可能是沿着海岸线继续南下,也有可能是北上返回了自己的家园。除了将尸体掩埋并祈祷那些陌生人再也不要回来之外,人们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能做。 有关此次袭击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惴惴不安的当地人开始采取一些防御措施,以防那些强盗再次出现。英吉利海峡两侧的农民被招进民兵组织,组成能够应急的地方突击部队;一些宗教场所也采取了类似的防御措施。792年,肯特王国要求境内修道院提高海防能力,以防“异教海员”的入侵。然而,维京人并非普通海盗,他们很快便以实际行动证实了英格兰人所做的准备是有多么的不堪一击。之前的那些劫掠,不过是些试探性攻击,用以检测英格兰人的防御力量和计算自己能够获得的收益。793年,维京人开始集中力量大举进犯。 他们的目标并非人们预测的那些繁华的贸易中心,如多塞特、南安普敦等地。这些地方警卫森严,且人口众多,便于集中力量进行反抗。狡猾的维京人转而袭击了位置孤立但是同样富裕的林迪斯法恩修道院。除了那些毫无防备之心的修士的祈祷外,这里没有任何其他实质性的防备。 英格兰的修道院在过去100年中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并自然而然地成了进口货物的销售场所。这里有用于举办圣餐仪式的香醇佳酿,有用于制作教堂法衣的绫罗绸缎,还有用于装饰圣杯圣盒的奇珍异宝等。除了通过虔诚教徒的捐献积累财富外,早期的修道院还承担着“原始银行”的角色,地方权贵经常把金钱存放在一些他们认为非常安全的修道院中。这些消息通过口耳相传或者商人的贸易交往等方式,传到了维京人的家园。对维京人而言,劫掠一所修道院,无异于天大的好运。 更为有利的是,在维京人看来,这些富裕的目标基本都是毫不设防的。几乎所有的欧洲教堂都建立在空旷的海岸边,因为人们相信大海会为其提供天然的屏障。这种想法后来被证实是多么的愚昧无知。通过文字记载,我们依然能感受到当时受到袭击后人们有多震惊。一位神职人员在首次袭击后写道:“人们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次袭击居然会从海上发起。” 当时的修道院普遍很富有,林迪斯法恩修道院更属其中之最。维京人选择将其作为首要目标绝非偶然。林迪斯法恩修道院曾得到过国王的亲自馈赠,与同时代的修道院相比,林迪斯法恩修道院拥有的文物数量多到无与伦比。其中包括英国修士卡斯伯特的遗体,以及把基督教带到苏格兰的爱尔兰传教士科伦巴的遗骸。大量的朝圣者慕名而来,推动了当地贸易的发展,也使得林迪斯法恩修道院变得越发富裕。各种各样的维京人团体早在此地活动了很长时间。793年6月8日,有一个来自今天的挪威的海盗团体发动了一场残忍的突袭。 诺森布里亚的一名修士记录了这次突袭: “犹如凶猛的蜂群,北方的异教徒携着强大的海上力量扑向不列颠岛;随即又化作凶残的狼群,在岛上肆意地烧杀抢掠……” 没有谁能够幸免于难。试图抵抗的修士或被就地斩杀,或被拖到海岸淹死;圣盒被砸成碎片,里面的内容倾倒一地;教堂里的华丽壁毯被野蛮地撕下,祭坛也被夷为平地。遇难者尸体弃置于各处,犹如“散落街头的粪便”。 这场灾难给欧洲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如果英国基督教的核心地区都可能被攻陷,那么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呢?焦虑的修士试图去解释这场灾难,声称在灾难发生之前,上帝已给出警示:几周以前,天空出现道道闪电;修道院的上空更有恶龙在不停地盘旋。 这场灾难之所以会发生,大部分要归咎于英国教会人员思想上的松懈。灾难发生的几周后,一封呼吁改革的信件流传开来,信中引用了《旧约·耶利米书》第一章第十四条的内容:“耶和华对我说,必有灾祸从北方发出,临到这地的一切居民。”学者阿尔昆在给林迪斯法恩主教的信中,从神学的角度清晰地分析了灾难产生的原因和所应采取的对策。 “也许这是一场更大灾难的开端,也可能是居民原罪的显现。但它的发生绝不是偶然的……幸免于难的人们,要保持警惕,英勇作战,守卫上帝赐予我们的家园……” 然而,这场灾难并没有引发多少真正的反思。第二年,东海岸贾罗郡境内及西海岸斯凯岛上的修道院均遭到袭击。795年,艾奥纳大教堂遭到洗劫。劫掠者把当地所有的修士、修女、农民乃至动物都拖到海岸边上,然后残忍杀害。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戮预示了即将到来的大屠杀时代。阿尔昆,在安全的查理曼帝国首都,记下了人们不堪的痛苦:“如果卡斯伯特等诸多已故的先贤圣人连自己都无法庇佑,不列颠岛上的众多教堂又能指望谁来拯救?” 第一章 维京故土 人们对维京人一无所知,这是最令人感到恐惧的一点。8世纪时,维京人的家乡仍处在已知世界的外围地区。那里气候寒冷,不宜居住,罗马帝国的文明之手也从未伸向过那里。挪威、瑞典和丹麦所在的斯堪的纳维亚地区位于终年积雪覆盖的极地,从南部的日德兰半岛一直延伸至北极圈内的克尼夫谢洛登角,全长1234英里,跨越半个欧洲。这里有欧洲大陆上山岳最多的国家——挪威,也有整个大陆地势最为平坦的国家——丹麦,丹麦全境的最高点仅高出海平面170米。 上述三个国家,在维京时代初期都尚未建立。其中坐拥整个日德兰半岛和周边500多个小岛的丹麦,有着最为适宜的气候条件。得益于墨西哥湾暖流和北大西洋暖流,磷磷沙滩、油油绿草和郁郁森林在丹麦境内纵横交错。由于其西海岸和德国西海岸相连,西部便成了年轻人向外探索的天然通道。来自丹麦的维京人沿着低地国家6和法国一路南下,最终渡过英吉利海峡抵达英格兰。从英格兰开始,他们展开了一系列的劫掠,远至西班牙乃至意大利。尽管最早劫掠英格兰的是来自今天挪威的维京人,但随着大量的丹麦人经常出没于英格兰的海上航道,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文献资料总是习惯把所有的维京人都视为“丹麦人”,不管这些人实际来自哪里。 与丹麦相比,现在挪威和瑞典所在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并没有那么宜人的气候条件。这两个地区中,瑞典有着相对较为肥沃的农田。瑞典的东部与俄罗斯隔海相望,多数瑞典地区的维京人选择向东进发,不过大部分是去从事贸易活动而非进行劫掠。他们的探索活动本来是鲜有人知的,但是当他们在基辅建立最早的罗斯国后,还是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些难以磨灭的印记。 维京地区中,挪威的地势最为崎岖,有近三分之一的领土在北极圈以内。西部众多的岛屿7和峡湾,既阻挡了大西洋寒冷气流的入侵,又形成了天然的“前往北方的通道”,那里有一条通向北极圈的海路。挪威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因此,当挪威地区的维京人前往北海探险时,他们选择向西推进,有时直接劫掠,有时进行殖民。这群人在格陵兰岛建立了定居点,并于1000年左右抵达美洲新大陆。 在维京时代,无论瑞典还是挪威,始终人烟稀少,难以保持大量人口。挪威的可用耕地被众多峡湾分割得支离破碎,内陆地区又多是山地;而瑞典的南部和西部则被广袤的密林、沼泽和湖泊封锁,无法穿越。夏天,这里猎物充足,有驯鹿、麋鹿、狼、熊、獾、狐狸等;冬季漫长而一无所有。因此,夏天如果没有储备好足够的食物,冬季只能受冻挨饿。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季节性的食物短缺,热情好客在这里被视为十分重要的品质。款待不周这种情况,甚至可能会引发持续数代人之久的血仇。 为了消磨时光,他们发明了许多运动项目,如类似曲棍球比赛的“卡纳特雷克”,这种运动广受大众喜爱,但也容易导致人们受伤。当然也有一些较为温和的棋类游戏8,但是维京人更喜欢那些能够强身健体的运动。如摔跤、击剑等比拼力量的项目,攀岩、滑雪、滑冰、游泳等考验耐力的项目,还有双手同时投掷长矛、穿越行船挥舞船桨等体现灵敏的项目。 获胜者从不羞于向人们展示自己的荣光。一位名叫奥斯泰因(?ystein)的挪威国王,曾向和他共同治国的兄弟自豪地吹嘘:“我的滑雪技术举世无双,而你甚至不如一头奶牛。” 除了彼此之间相互竞争外,维京人还会时不时让动物相互间厮杀一番。这些血腥的厮斗中,最受欢迎的当属种马之间的较量。两匹种马为争夺一匹母马相互厮杀,直至较弱的一方死去。嗜杀令人反感,但是仁慈锻造不出强悍的勇士。冰岛有位男子9因为不愿把抢来的婴儿扔向空中,再用长矛将其刺穿,而被嘲笑为“恋童癖患者”。 这些活动在我们看来是如此残忍,但维京人在有些方面又显得十分文明。不同于传统野蛮人的粗俗,维京人格外注重个人的仪表和卫生。10他们会精心修饰自己,每天至少洗一次澡,还会用强碱皂洗头,既能杀菌,又能除虱。维京考古已发掘出许多珍贵的镊子、剃须刀、梳子,甚至是挖耳勺。 那时欧洲人的日常饮食中还没有甜食,因此很少发生蛀牙。尽管半数儿童不到10岁便已夭折,但那些幸存下来的孩子多数可以活到50多岁,这在当时已经算是很长的寿命了。当时男性的平均身高约1.77米,女性约1.52米,不能说有多么高大,但确实要比他们接触到的南方人普遍都高。 虽然仍不能和男性平起平坐,但和西方基督教世界的女性比起来,维京世界的女性享有更多的权利。尽管很多女孩12岁便已嫁为人妻,但是丈夫去世后,妻子掌管着家里一切事务,有权做出各项重大决定。11如果婚姻关系维持超过20年,男女双方均有权依据个人意愿终结婚姻关系,且女方可依法分得丈夫的一半财产。12不同于欧洲其他地区,女性有权继承财产,可以主动提出离婚并且在离婚后要回自己的嫁妆。维京人还有专门歌颂女性的如尼石刻,上至丹麦国王老戈尔姆(Gorm the Old),他曾称赞自己的妻子是“丹麦的瑰宝”;下至一块匿名的石碑,上面刻着“哈斯米娅是世上最好的妻子”。13 孩子从小便要学着帮助父母处理家务,女孩要学习酿酒和制作奶制品的工艺;男孩则学习如何滑着雪橇狩猎,以及如何使用木头或金属工具劳作。孩子们参与的各项运动项目,都是在为其成年之后所要承担的角色而做准备。男孩最喜欢的项目是负重跳跃和游泳。一个成年的维京男子,要能够连续游上好几英里,才算合格。 严厉的刑罚维持着社会的秩序。通奸犯会被处以绞刑或被马匹踩死,纵火犯会被绑在柱子上用火烧死。据丹麦历史学家萨克索·格拉玛提库斯(Saxo Grammaticus)记载,残杀兄弟的人会被拴在一头饿狼旁边。公然藐视集体意志或者后来藐视国王决定的人,会被拴在几匹马身后,将其分尸,或者拴在一头狂怒的公牛身后,让牛将其活活拖死。 令人震惊的是,在这样一个崇尚武力的时代,维京人认为一个有教养的人必须热爱音乐。据一篇广为流传的萨迦传说记载,挪威国王戈德蒙德(Godmund)手下曾有这样一位神奇的音乐家:他演奏的音乐充满无穷的活力,甚至刀叉碗碟都会随之起舞。事实上,维京的王室成员里也有诗人、音乐家和舞者。据13世纪成书的《奥克尼萨迦》(Orkneyinga Saga)记载,挪威国王的朋友、权倾朝野的政客罗格瓦尔·凯利·科尔森认为弹奏竖琴是自己最值得骄傲的技能。 维京人的宴会庆典可能是整个欧洲大陆上最热闹的。宴会总是附带着酒会,而且通常会持续很多天。丹麦国王斯韦恩·埃斯特里德松(Sven Estridsson)就曾举办过一场持续八天之久的宴会。人们可以在这些宴会上纵情豪饮。宴会上通常还会举办一些智力竞赛,参赛双方都会努力掩饰他们的醉意,不过要做到这点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会不断有人过来跟你喝酒。而拒绝别人递来的酒杯通常会被视为是不礼貌的行为14,除非你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是患了重病的人。 热情洋溢的宴会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维京人的冬季漫长而寒冷。全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陆上是冰天雪地,海上是风雪交加。壮观的地貌和艰苦的条件锻造了维京人自强自立的品质。他们崇尚勇武,鄙视怯弱。婴儿出生后,父亲会在孩子的摇篮中放上一把利剑,并对其说道:“我不会给你留下任何遗产。你的一切都需要你用这把利剑去拼搏。”那些来自瑞典的维京人,在向着东方探险的过程中,便一直践行着这种习俗。生活、荣耀与财富是需要奋力争取的,这种信仰贯穿在整个维京时代的斯堪的纳维亚人心中。如果有人问他们的信仰是什么,10世纪的维京人会坚定地答道:“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尽管维京人的文化中也有神的存在,但他们语言中却没有“宗教”这个词汇。15他们没有“官方”的祭神仪式,没有通行的教条教义,也没有所谓的中央教堂。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信仰体系,不过这套信仰体系内部又有着巨大的地域差异。16他们认为宇宙是众多同心圆中的一个;宇宙中有九个不同的世界,分布在三个不同的区域,其中多数世界是人类肉眼无法看到的。最外面的区域是乌特加德(Utgard),即巨人和怪兽的国度。这些巨人和怪兽像黑暗中的狼群一样,包围着内部的区域,众神警惕的目光是阻挡它们向内侵袭的唯一力量。中间的一圈是米德加德(Midgard),即“中庭”,是人类和众神居住的国度。人类与矮人、黑暗精灵共享其中的一片土地。这些矮人与精灵能够用魔法变出许多礼物,但他们对自己的珍藏却十分吝啬,从不轻易示人。神圣之桥碧佛洛斯特(Bifrost)的对面则是以奥丁为首的阿萨神族(Aesir)和瓦尼尔神族(Vanir)居住的阿斯加德(Asgard)仙宫,不过人类是无法通过这座彩虹桥的。仙宫中有一座宏伟的英灵殿,是用来设宴款待战死的勇士的,他们在这里等待着那最后的大决战。对于一个勇士而言,最高的荣誉莫过于死后能够进入此殿。女武神们是主神奥丁的侍女,她们的职责便是在“诸神的黄昏”来临之前,不断从人间战场挑选死去的勇士,并将他们带到这座名为瓦尔哈拉(Valhalla)的英灵殿中。 最里面的一圈是死人之国——尼福尔海姆(Niflheim)。这是死亡女神赫尔(Hel)掌控的国度,是人们灵魂栖息的场所,终日死气沉沉,暗淡无光。不过,这个阴森凄凉的地方并非是专门用来惩戒恶人的场所,而是多数人类命运的最终归宿,除了那些勇士和被社会摒弃的罪人。勇士战死后,会升入阿萨神族所在的神界;而那些因通奸、谋杀和违背誓言而被社会摈弃的罪人,死后则会化作恶灵,永久地徘徊在他们自己的坟地之中。17 一棵巨大的岑树把这三个主要国度连接起来,该树在古挪威语中称为“伊格德拉希尔”(Yggdrasil),即“世界之树”的意思。树下坐着命运女神诺恩三姐妹(Norns),她们分别司掌着“过去”“现在”和“未来”,不断编织着众神、巨人及凡人的命运之网。她们的任务是保护世界之树不受尼德霍格(Nidhogg)的侵害。尼德霍格是一条以恶人死尸为食的黑龙,不断啃噬着世界之树的根部。 瓦尔哈拉英灵殿中有13位主神,其中最重要的是奥丁和雷神托尔,不过论及二者谁更强大,人们对此却莫衷一是。上流社会的人们,特别是丹麦和瑞典南部的上流社会的人们,倾向于崇拜奥丁18;农民则更喜欢托尔。 奥丁是“诸神之父”,司掌着诗歌、智慧、战争和魔法,可以赐人勇气,也能剥夺他们的才智。他曾把自己倒吊在一棵神圣的树上,持续了九天之后,最终掌握了神秘的如尼文字,因此能够预见未来。与其他诸神相比,奥丁更加看重对智慧的追求。为了喝上一口智慧之泉,他宁愿舍弃一只眼睛。他还养着两只宠物乌鸦,一只叫福金(Huginn),一只叫雾尼(Muninn)19。这两只乌鸦每天绕着世界飞行,然后再把发现的秘密悄悄地告诉他。战场上的奥丁强大无匹,令人敬畏。他的具有魔力的永恒之枪“冈尼尔”(Gungnir)总是百发百中;他的战马斯莱普尼尔(Sleipnir)有着八条腿,不仅能够在陆地上驰骋,而且上可飞天,下可涉水。但是,奥丁总是依靠智慧赢得战争。20 雷神托尔则不然,他并非智慧出众的天神,而是喜欢依靠强大的武力来征服敌人。托尔有着红色的头发、摄人心魄的眼神,手中挥舞着强大的雷神之锤“姆乔尔尼尔”。这柄雷神之锤既有夷平高山之力,又有复生死者之能。托尔是人类的守护神,与威胁中庭的冰霜巨人不断战斗。托尔走过或者乘坐战车(战车由两只具有魔力的山羊拉着)飞过的地方,总是风暴相随;山间的电闪雷鸣,正是他在与敌人激战的标志。 尽管托尔一直都很受人们喜爱,特别是那些在广阔的海洋中搏击风浪的勇士,但是托尔的名气在维京时代晚期才再次得到了提升。这也许是因为人们把托尔看作抵御基督教入侵的有力象征。 维京人认为未来并非十分乐观。北方的冬天漫长寒冷、充满黑暗,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总是认为所有的温暖终将消散。海湾只能短暂地抵挡群狼的入侵;即便是维京世界中的诸神也并非是不朽的。诸神的黄昏,这场最后的战役即将来临,所有的种族,包括众神、勇士、命运女神诺恩三姐妹,以及巨大的世界之树“伊格德拉希尔”,都将被毁灭。邪恶的黑龙尼德霍格将从被它当作食物的死尸堆中飞起,世界会进入长达三年的冬季。手足相残,世界陷入混乱。追逐日月的恶狼,终将吞噬掉它们的光芒。火焰恶魔和冰霜巨人终将攻破仙宫阿斯加德的城墙,冥界中的亡灵也将逃出。众神与英雄聚在一起,同这些邪恶势力战斗,无奈最终还是战败。然而,世界仍然存在着一丝希望。诸神之父奥丁的孩子和雷神托尔的孩子最终会在这场浩劫中幸存下来,他们将开创出新的世界。 这场末日寒冬似乎是无法避免的,但是维京人依然会向神灵祈求帮助,特别是在出海探险的时候。毕竟,维京人的世界不仅局限在陆地,还包括广袤的海洋。陆地上缺少猎物,海洋的馈赠如海豹肉、鲸鱼肉和海象肉,依然能够维持人们的生活。要想沿着挪威的峡湾、瑞典的海岸和丹麦的岛屿旅行,只有通过乘船才能实现。海洋在很多方面把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所有国家连接起来,维京人也通过海洋这个巨大棱镜观望着他们的世界。他们把分割整个半岛的山脉称为“舍伦”(Kj?len)山脉,即龙骨山脉的意思,仿佛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是艘底朝天的大船。婴儿的摇篮和船的形状相仿,孩子们的玩具也大多与船相关,大人们把房屋设计得和船一样,有时就连建造房屋的材料也取自废旧的船只。女人衣服上的扣子和胸针是船形的,甚至男人的马镫也是龙首船的形状。人们即便死后也不愿与船分离,地位崇高的男女去世后,会被放进专门定做的装饰性战舰中,战舰上放满了各种动物的尸体、武器、财物乃至奴隶(无论这些奴隶是否愿意),所有的这些都被当作陪葬品埋在一个巨大的坟丘之下;21地位稍低的勇士去世后,会被放置在不加装饰但是功能完善的船中,这些船会将他们带往永生。无法负担起实物的穷人去世后,会被埋在一些简陋的深坑中,人们会在这些深坑上面用石头摆出小船的形状。 由于重视对海洋的探索,维京人对于他们南部的世界有着很深的了解。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包括各种毛皮、高品质的琥珀和储量巨大的铁矿。9世纪时,维京人与其南部和东部的贸易来往已经持续了数个世纪。 实际上,“斯堪的纳维亚”这个词语是罗马地理学家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在1世纪时创造的。他误把瑞典的最南端当成了一座岛屿,并以生活在那里的部落为名,将其称为“斯堪尼亚”(Scania)。1世纪末,与老普林尼同时代的塔西佗(Tacitus)把“岛上”的居民称为“瑞尼人”(Suiones),现在使用的“瑞典人”(Swedes)这个单词便是起源于此。塔西佗在书中是这样描述的:“(他们)是技艺精湛的水手,装备精良、贪婪成性;他们的船只造型奇特,两端都是船头……” 在与罗马人交往的最初几个世纪里,这些“造型奇特的船只”是用来进行贸易活动的载体,而非用于抢劫掠夺的工具。斯堪的纳维亚人的商品,特别是品种优良的马匹和质量上乘的黑狐皮,在罗马市场中有着很高的认可度。反之亦然,罗马人的货物,通常是武器、玻璃制品、珠宝等,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也有着很好的销路,日耳曼人在此过程中起到了中间商的作用。时至今日,人们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进行考古发掘时,仍然能够在一些早期的坟墓中碰到这些来自罗马的物品。这种贸易活动还带动了拉丁字母和希腊字母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传播。经过改造,这些字母更适合用来雕刻在坚硬的表面,为如尼文字的形成奠定了基础。22 正是通过这种直接的贸易往来,罗马人对北方的高超技艺有了了解和认可。6世纪,居住在君士坦丁堡的历史学家约尔丹尼斯(Jordanes)在书中把斯堪的纳维亚人描述为“残暴的”对手和“卓越的”大师。约尔丹尼斯认为斯堪的纳维亚人之所以会形成这种特质,部分原因在于半岛上恶劣的气候条件。冬季是永恒的黑夜,夏天又是无尽的白天23,小麦无法在这极北之地生长,半岛上的居民为了生存不得不去狩猎各种飞禽走兽。这片极寒之地中聚集着大量的原始部落,每个部落都有着各自的首领,如同罗马帝国帝王,指挥着部落的迁徙。约尔丹尼斯提到了30多个不同的“民族”,这些民族全部聚集在如今挪威和瑞典的所在地,哥特人便是其中之一。约尔丹尼斯在书中重点讲述了哥特人进驻罗马帝国的事迹。 维京人的首次南侵是从陆上展开的,并且持续了数个世纪之久。3世纪,哥特人越过罗马帝国边境,从瑞典南部迁至黑海。378年,巴尔干半岛爆发了阿德里安堡战役,哥特人在战争中杀掉了东罗马帝国的皇帝瓦伦斯(Valens),取得重大胜利。在此后的150年内,哥特人先后征服了意大利、法国南部和西班牙的大部分地区。 罗马帝国后来又逐渐收复了大部分被哥特人占领的土地。历史学家普罗科匹厄斯把罗马帝国收复失地的历程写成了编年史,他在描述那些来自北方的部落时总是心怀敬畏,并且用“出类拔萃”来形容他们。哥特人之后,更多的部落开始南迁。来自丹麦和德意志北部的盎格鲁、朱特、撒克逊等部落逐渐入侵不列颠。到了普罗科匹厄斯生活的年代,这些来自北方的部落甚至已经逐渐把不列颠岛上的原住民赶到了南部的威尔士地区。 把这个时期称为“移民时代”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这时的移民活动大多是在陆地上而非海洋上进行的,而且除了哥特人之外,并没有给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人们带来多大的影响。8世纪末,造船业的革命才是开启维京时代的真正钥匙。 维京人早期的船仿照的是罗马人24和凯尔特人的设计,这种船靠固定在船舷上的细长的船桨驱动,没有可以人力操纵的宽叶短桨。这种船不仅航速慢,在风浪大的海域还容易翻船,只适合在近海地区短途航行。8世纪,维京人发明了龙骨。这个简单的装置绝对算得上是航海史上的伟大突破。它不仅使船身更加稳定,适于远洋航行,而且提供了固定桅杆的基座。人们开始在船上安装巨大的风帆,有的甚至可达800平方英尺,风帆从此成了推动船只航行的主要动力。这种改造立即产生了令人震惊的影响。那时,大多欧洲人还只是在陆地上活动,维京人却已携带着木材、动物、食品等货物穿梭在大西洋之上,行程接近4000英里。 维京人还在船上安装了一支长桨,用来控制船的航向,他们把这个装置称为“操纵桨”(Styra bord)。因为多数水手都惯用右手,所以为了方便控制,操纵桨安装在靠近船尾的船身右侧。航海术语“右舷”这个词便是由此而来。虽然不如“右舷”那样直接,但是与“右舷”相对的“左舷”,其起源也与维京人有关。维京人通常都是用船身左侧靠岸,以防损坏右侧的“操纵桨”。慢慢地,“port”(靠岸)这个词便有了“左侧”的含义。 各种各样的船只陆续出现,有货船、客船、渔船等,其中战舰,或者说维京长船更是力量、灵活与速度的完美结合。维京长船25能够在水面迅速滑行,其建材全部来自当地,也不像建造典型的地中海船只那样需要专门的技工。南方的船只有多层甲板,甲板之间通过铆钉和支架相互连接,这种船只不仅造价高昂,而且笨拙沉重。维京长船则是采用橡树26板叠接而成,而且他们总是选用绿色的原木,而非那些已经风干的木材,因为绿色原木的韧性较好,能够随着风浪发生适当的弯曲。 除非有存放货物的需要,大多维京长船都没有船舱,远洋航行也因此变得更加艰难。在风急浪大的海域,海浪经常会漫过船舷。除了搭在甲板上的简陋帐篷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东西来保护船员免受雨雪的吹打。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然而,虽然维京长船不够舒适,但构造却极其简单,足以给敌人致命的打击——它没有大型船跨海航行所需要的龙骨结构。维京长船吃水深度较浅27,几乎可以在任何水域靠岸,不像其他的大型船,只能在深水港停泊。这种特点使得维京长船能够在河流上航行,有的长船更轻便,甚至能够在运河系统中航行。28 维京诗人称这些长船为“海上骏马”,但它们更像是潜行觅食的狼群。维京人发动侵略后,不幸的受害者开始用“海狼”来称呼那些北方人。“海狼”是北欧神话中居住在人类世界外围黑暗之地的掠夺者。维京长船最多可容纳100人,但只需15个人便可操纵其在海上航行。这些长船行动迅捷,能够偷偷溜过海岸防线;船上空间充裕,足以容纳数周掠夺而来的物资;船身结构稳定,不惧大西洋上波涛汹涌的海浪;船体轻便,能够在陆上的河流间穿梭。 但是最令人震惊的还是这些长船的速度。维京长船的平均航速可达4节,顺风或者顺流时的航速甚至可达8~10节。这种特点使得维京人的行动总是出其不意。只需3周的时间,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舰队便能跨越900英里,抵达塞纳河入海口,日平均里程超过40英里。29即便仅仅依靠划桨,他们也可以这么快。一支维京舰队,在逆流并且要躲避两艘法兰克战舰追击的情况下,只用了3天时间,便沿着塞纳河行驶了150英里,最终安全抵达巴黎。他们的中世纪敌人,即便可以从陆上取道平坦的罗马大路,每天最多也只能行驶12~15英里。纵然是精锐的骑兵部队,竭尽全力,每天最多也只能骑行20英里。 维京人的袭击之所以具有如此巨大的杀伤力,原因就在于他们无可比拟的速度,他们的行动速度是敌人的5倍。他们的长船吃水较浅,能够轻易穿过桥梁,自如地在浅水区域航行。船首是造型凶残的龙头,船身两侧的盾牌如同闪闪发光的鳞片,令人感到惴惴不安。他们可以在一次劫掠行动中,迅速地袭击多个城镇,并在对手集结军队赶赴现场之前消失不见。那些受害者在海上同样没有挑战维京人霸主地位的希望。800—1100年,发生在北大西洋海域的重大海战,几乎都是维京人内部的战争。 9世纪初,构成维京时代的各种因素已然就位。斯堪的纳维亚人最终在海上建立起无与伦比的优势。他们对主要贸易航线了如指掌,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毫无防备的世界。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选择一个合适的攻击目标。 第二章 查理曼的眼泪 传说在8世纪晚期,有一次,查理曼在法国海岸边巡视,正当他在享用早餐时,几艘维京人的船只引起了他的注意。当地的法国人认为他们可能只是些普通商人罢了,但查理曼却清楚地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并警惕地称这些人是“战力凶猛的敌人”。于是,法兰克军队拔剑而出,冲向海岸,然而这些维京人却迅速逃走了,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朝臣失望而归,回到宫殿后,迎接他们的是令人惊讶的一幕:伟大的查理曼,罗马帝国的君主、世界秩序的维护者,竟然在悲伤地哭泣。没人敢上前打扰大帝,过了一会儿,他向外望去,凝望着大海,喃喃解释道: “你们知道我为何哭得如此悲痛吗,我忠实的臣子们?我一点也不担心那些无足轻重的流氓会伤害到我;但我一想到他们胆敢在我有生之年就来侵犯这片海岸,我便痛彻心扉;一想到未来这些恶徒会对我的后代及后世的子民做出的恶行,我便悲恸欲绝。”30 尽管上述故事的真实性明显值得怀疑,但是查理曼即便看不到任何预兆,也能预测到维京人会给他的帝国带来危险。事实上,多年来查理曼一直在筹建抵御维京人的防御工事。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最初正是这些防御工事引起了维京人的注意。 与他们同查理曼的接触相比,法兰克人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接触要早100多年。维京人的毛皮、琥珀、羽绒和磨石在法兰克人的市场上受到高度认可和欢迎。在帝国的贸易中心,如布伦港附近的昆都维克(Quentovic)及莱茵河畔的杜里斯特(Dorestad)等地31,丹麦商人的身影随处可见。然而,随着查理曼即位,推进法国对外交往的动力也发生了变化。在他掌权之前,法兰克人仅仅维持着位于如今德国西部和法国东部地区的王国,政权强大而稳固。768年,查理曼登基后,立即开始向四面八方扩张疆土。至800年的时候,他已经占领了比利牛斯和巴伐利亚的部分疆土,以及意大利北部的大部分地域,是继恺撒大帝时代后打下如此广阔江山的第一人。那一年圣诞节,在一场精心策划的仪式中,教皇利奥三世为查理曼加冕并宣布他为新的西罗马帝国32国王。在此之前,这个头衔已经空缺了300多年。 查理曼铸造了具有罗马特色的货币,建起了许多皇家宫殿,他甚至还考虑过迎娶拜占庭女皇,以使北地中海再次变成罗马内湖,虽然并非慎重考虑。在无所不能的查理曼的带领下,全新的法兰西和平时代渐现雏形。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摆脱他的野心和控制。记录了维京人侵袭林迪斯法恩的学者阿尔昆曾暗示,法兰克国王甚至能够带回那些被维京人绑架的男丁和修士。 帝国称号的附带作用也许会让查理曼的国王身份显得更加无可争议和光鲜亮丽,但是同时也给周边的国家敲响了警钟。法兰克王国的扩张倾向和查理曼的卓越才能相互结合后,变得极具威胁性。8世纪时有这样一句广为流传的谚语:“如果法兰克是你的朋友,那他绝不可能是你的邻居。” 如果说丹麦人之前对此不以为意,那么到了804年,他们不得不承认这句谚语的正确性。那一年,查理曼最终摧毁了位于德意志西北部的撒克逊王国,结束一场持续了30年的战争。现在法兰克人和丹麦人成了邻居,所以斯堪的纳维亚人有理由相信他们可能会成为法兰克人的下一个目标。 查理曼计划组建一支帝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强大舰队,这直接引起了周边国家的警惕。不过查理曼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丹麦海盗接近易北河,因为这条河流守护着法兰克帝国的东北部地区。查理曼早已开始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他在河上建造了两座牢固的桥梁,使得军队能够任意通行,行动起来也更为迅捷。法兰克帝国的其他重要河流也得到了同等的重视。一座依靠锚和绳索固定的可移动式浮桥守卫着位于帝国东部的多瑙河,通过该河可以抵达帝国中心地带。此外,查理曼还下令开凿了一条连接莱茵河和多瑙河的运河,以便军队能够迅速地支援面临重重威胁的边境地区。33 当查理曼宣布增组一支北海舰队时,大部分丹麦半岛的居民就已经猜到其真正的意图是要占领丹麦港口小镇海泽比,该镇位于丹麦边界的施莱峡湾地区。海泽比小镇早已成了维京人的贸易中心,甚至成了法兰克最大的贸易对手。丹麦人建立了许多收费站,还建立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首家铸币厂。丹麦人熙熙攘攘的商业贸易已经开始威胁到历史更悠久、设施更完善的法兰克帝国的诸多贸易中心。 海泽比的崛起得益于一位叫作戈德弗雷德(Godfred)的维京将军。在法兰克编年史中,他被称为“国王”,但是与其说他统治着丹麦,不如说他是统治着丹麦的大部分地区来得更准确些。或许很多丹麦人会认可他的权威,但即便是在占据着丹麦大部分领土的日德兰半岛上,也依然存在着其他占地为王的敌对势力。34 戈德弗雷德把从法兰克各镇俘虏的商人带回海泽比,以此来增加海泽比的人口数量,这种做法后来成了维京人增加人口的惯用手段。为了抵挡查理曼的侵略,他着手修建丹麦边墙。这是一堵巨大的土质城墙,顶部立着一排栅栏,西起北海东至波罗的海,贯穿整个日德兰半岛。 有了这座城墙的庇护,戈德弗雷德开始骚扰那位强大的邻居。他洗劫了数个法兰克的小镇,逼迫查理曼的一个盟友向自己倒戈。作为反击,一支规模不大的法兰克军队挺进北部,丹麦边墙首次派上了用场。戈德弗雷德的军队守住了阵地,因叛乱四起而焦头烂额的查理曼不得不用钱财来暂求安宁。 双方同意将艾德河(Eider)定为永久边界;戈德弗雷德表现出对战争的愧疚,提出亲自把人质送到法兰克帝国的都城亚琛35,以示和解的诚意。然而这些竟然都只是一场阴谋。查理曼为来年年初的竞选班师回朝时,戈德弗雷德率领200艘快艇,袭击了位于如今荷兰沿岸的弗里西亚。他要求得到100磅白银才肯离去,最后他从被围困的商人和农民那里搜刮到了这些银子。他的维京人手下把任何能带走的财物统统塞进了他们的船只。最后,戈德弗雷德更是挑衅地宣称弗里西亚海岸向北延伸的地区均为他的领土。 尽管投入此次袭击的船只很多,但袭击的范围却很小。经验丰富的查理曼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疆域不可能永远不变。这些协议最终免不了被撕破的命运。真正刺痛查理曼的是帝国的江山被人侵吞。 查理曼没有立即进行反击。他仅有的几艘船只完全抵挡不住这次袭击,更别谈在海上作战了,而陆地作战也有风险。查理曼才刚刚结束与撒克逊王国长达30年之久的殊死战争,这时他已经60多岁了,并不想再次陷入旷日持久的恶战之中。 不管怎样,查理曼的首要任务是要牵制住戈德弗雷德,守住海岸。法兰克缺少一支真正强大的舰队,而这点恰恰是维京人所针对的弱点。十多年来,丹麦的许多独立海盗团伙不断地侵袭法兰克海岸。一些大型的海盗团伙十分乐意接受查理曼用钱财换取保护的做法。他们在替查理曼守卫海岸,而查理曼却在召集军队,猛攻丹麦边墙。 戈德弗雷德的远征计划一直搁浅。那年夏天,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时,戈德弗雷德却被自己的一个手下杀死了。混乱随之而来,杀手的身份难以确认。后来有人称凶手是戈德弗雷德的儿子。这个儿子对父亲向来不满,最后因不满戈德弗雷德又娶了新的女人而一怒之下将他杀害。还有人认为凶手是戈德弗雷德的王宫侍卫36。但是不管怎么说,戈德弗雷德这个威胁消失了。查理曼对戈德弗雷德尔出尔反尔的行为极为恼怒。查理曼的传记作者艾因哈德(Einhard)称这位帝王曾经这样说道:“我为不能亲眼得见我的基督同胞在那些猪狗不如的恶魔的鲜血中载歌载舞而深感悲哀。”正如查理曼所预料的那样,他终究未能用北方匪徒的鲜血洗涤自己的双手。四年后,查理曼与世长辞,他的儿子路易继承了皇位。 失去了查理曼的有力领导,法兰克帝国开始分崩离析。最初,衰落迹象并不明显。他的儿子路易就像是更年轻、更有修养的查理曼。朝廷众臣更愿意称他为“虔诚者”路易,因为他不仅建立了井然有序的朝堂,更坚持鼓励文化艺术的发展。即便是在战场上,他的表现也并不比其名满天下的父亲逊色。在查理曼统治时期,路易就已经受命守卫西南边界的安全,防御工作一直做得很好。路易利用法兰克帝国的威势向潘普洛纳(Pamplona)地区和南比利牛斯的巴斯克地区施压,还洗劫了穆斯林控制的巴塞罗那地区。任何威胁到路易权威的势力都被他无情镇压,尤其是来自家族的威胁。加冕典礼上,路易逼迫自己所有未出嫁的姐妹去修道院修行,以避免她们未来的夫婿可能带来的潜在威胁。 817年,路易遭遇了严重的意外,这个前景广阔的崭新政权随之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改变。一次教堂礼拜仪式后,正当路易穿过连接亚琛大教堂和皇家宫殿的木质走廊时,走廊突然坍塌,导致许多朝臣重伤而死。受到这件事的严重打击,受伤的路易开始考虑皇位继承问题,指定他的长子洛泰尔(Lothair)为最高统治者,把剩下的权力分给了另外两个儿子和一个侄子。 路易的伤势慢慢好转,但他打算分权的消息传到了意大利。远在意大利的侄子伯纳德(Bernard)、意大利当时的国王,发现自己不久之后就会沦为属臣,于是立即起兵反叛。然而当路易带着一支军队突然出现在勃艮第时,毫无准备的伯纳德不得不弃械投降。伯纳德决定去见他的叔父,以求得他的原谅,并希望能继续留在意大利。路易却完全没有想过要原谅他。他将伯纳德抓回亚琛,以叛国罪论处,以此警告所有正在筹划谋反的家族成员。最终,伯纳德被认定有罪,被剥夺所有财产,判处死刑。 为了显示自己的仁慈,路易改判死刑为挖眼,两天后执行。行刑的士兵毫不留情,下手很重,他们用加热后的铁棍狠狠地插进伯纳德的眼中。伯纳德最终没能挨过酷刑,痛苦地挣扎了两天后就死了。 侄子死后,路易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开始变得对宗教格外虔诚,内心的罪恶感促使他举办了许多极其奢侈的宗教展览。神职人员成了主要的谏官,他还捐建了大量的教堂和修道院,由此得到了他最为响亮的名号——“虔诚者”路易。而当这些都无法减轻他的内疚之感时,这位皇帝又做出令人震惊的举动,他在教皇、众多神职人员和帝国的贵族面前公开忏悔他的罪行。这种令人瞩目的谦卑也许的确是值得称赞的,然而它也带来了严重的影响,极大地削弱了路易的权威。 当时的社会战乱不断,尸横遍野。不怀好意的敌人遍布在广阔的边境地区,他们总能在帝国军队来临前就逃进森林或者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种形势下,要想成为一位深受拥护的好皇帝,就不得不每年至少发动一次强势的军事行动,否则,将会被视为软弱无能之人。 路易没有实施武力威慑的地区在突然之间爆发了暴力冲突,四起的叛乱势力必然遭到残酷镇压。被捕的敌人毫无例外,全都被弄瞎、打残,残忍地杀死或者直接吊死。查理曼曾因凡尔登的叛乱杀了4500名撒克逊贵族,以示惩罚。为了平定骚乱,他还重新迫使这个地区所有的人口全部外迁。 从维护秩序的角度来看,这些强制举措都是必要的。但当路易谦卑地向教皇鞠躬,阐明自己的罪行,甚至包括那些微不足道的过错时,这些举动损伤了他在臣民和敌人眼里作为帝王的尊严,这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行为。查理曼想沐浴在敌人的鲜血中,而他的儿子却似乎只想进入修道院。 身处北部边界地区的维京人对此心知肚明。但查理曼不可小觑的防御力量,尤其是那坚固的桥梁和强大的军队,对妄图发起大侵袭的维京人而言,具有十足的震慑力。然而,预示着这些优势不久将会荡然无存的不祥征兆出现了。一位法兰克主教旅游经过弗里西亚地区时,得到了“某位北方人”的帮助,此人知道沿河而上抵达海洋的路线。这也就表明维京人非常熟悉法兰克帝国的港口位置和海洋航线,也知道法兰克帝国缺少可以用于自我防御的舰队。 然而,法兰克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危险。他们的生活比以前数代都要繁荣富足,正享受着帝国统治下的种种福利。法国北部桑斯教区的大主教相信国王能够很好地保护他们,他甚至摧毁了自己领地的城墙来重建教堂。沿海岸各镇的防线也同样不堪一击。充满活力的酒水贸易在连接巴黎和海洋的塞纳河沿岸蓬勃发展,弗里西亚海岸港口星罗棋布。法兰克帝国有着优质的银矿——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尤为稀缺之物,催生了银币的出现,取代了传统的物物交换,数不胜数的珍稀金属纷纷涌入了法兰克帝国市场。 维京人之所以未对法兰克帝国发动大规模袭击,根本原因是他们内部出现了问题。戈德弗雷德死后,丹麦半岛战乱不断。一名叫哈拉尔·克拉克(Harald Klak)的战士夺得了政权,但是没过多长时间他就被戈德弗雷德的儿子霍里克逐出丹麦。哈拉尔打算向路易寻求帮助,非常狡猾地提出愿意皈依基督教以求得援手。路易答应了他的请求,并在美因茨附近的皇家宫殿英格尔海姆(Ingelheim)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洗礼仪式。哈拉尔和他的400名手下浸泡在圣洗池中,“虔诚者”路易则作为哈拉尔的教父站在旁边。 说这是一场重大胜利是有原因的。很显然,路易并不是像他父亲那样的战士,但他仍有机会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用宗教同化的方式征服丹麦人。如果他扶持哈拉尔坐上丹麦王国的宝座,再用基督教教化丹麦臣民,就能稳定北部边疆地区。 计划最初实施得很顺利。路易将弗里西亚地区的领土赐给哈拉尔,委以他抵御维京人偷袭的任务,然而哈拉尔却召集军队远征复辟。有了法兰克军队作为后援,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对手霍里克,使之臣服于自己。紧接着,他请路易派遣传教士前来丹麦,帮助丹麦人改变宗教信仰。路易为此挑选了一位名叫安斯加尔(Ansgar)37的撒克逊传教士。安斯加尔刚到海泽比就建立了一座教堂。然而,也正是从这时候起,路易的宏图伟业开始走向衰亡。 丹麦人对基督教并不是很感兴趣,至少不能接受将其作为唯一的宗教信仰。他们似乎也不太愿意支持哈拉尔·克拉克的政权。一年后,哈拉尔·克拉克再次被他的对手霍里克——圆胖又敦实的非基督徒(异教徒)驱逐流放。哈拉尔再次遭遇重创,然而更令人不齿的是,他被迫逃回弗里西亚后,做起了海盗,靠抢劫教父路易的财富度过余生。38 哈拉尔·克拉克被逐之后,法兰克帝国北部的防线似乎就被攻破了,加洛林王朝的海岸边开始涌现出大量入侵者。834—837年间,杜里斯特作为北欧最大的贸易中心和银币铸造中心,每年都会惨遭洗劫。霍里克派了一位大使,向路易声称自己和杜里斯特的抢劫事件无关,但是说自己已经逮捕并惩罚了那些应该为袭击事件负责的人。不管怎样,至少这后半句话很可能是真的。毕竟那些得手的侵袭者是霍里克潜在的敌人,霍里克不想重蹈哈拉尔·克拉克的覆辙。39 不受统治的维京人依然在到处掠夺,完全无视国王的要求。法兰克帝国江山风雨飘摇。路易刚愎自用的统治,加上打算把第二任妻子的儿子立为继承人的错误决定,使国家陷入了内战的混乱中。在其他儿子的逼迫下,路易不得不选择退位。尽管一年后他又重掌皇权,但是威严已然不再。 这给法兰克帝国带来了巨大的危害。不仅导致叛乱此起彼伏——路易在位的最后几年一直忙于镇压叛乱,还给维京人大举入侵法兰克帝国提供了借口。大量维京人组织开始趁机袭击沿海地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他们掳走年轻的居民,留下老弱病者苟延残喘。 836年,霍里克主动袭击了安特卫普40。几名士兵在袭击中丧生,他竟为此厚颜无耻地索要赔偿金,用以赔偿自己军队的损失。路易召集大军强势回应。维京人见势头不妙,便退到了弗里西亚,在那里继续烧杀抢掠。840年,路易终于决定重组父亲的北海舰队来对抗维京人,但仅仅几个月之后,尚未有任何进展,他便撒手人寰。 面对帝国的分崩离析,路易的儿子不但没能联合起来共御外敌,反而用了3年的时间来争夺法兰克帝国的最高统治权。更有甚者,还有人借用维京人攻击其他兄弟。路易的长子洛泰尔,为了感谢年迈的哈拉尔·克拉克协助自己夺得其他兄弟的领地,竟把哈拉尔请进了自己的宫殿,并赏赐他领地。结果证明,利用维京人相互制约的做法简直是愚蠢至极,因为这给了维京人了解和进入帝国的机会。哈拉尔和其他与其有着相同想法的维京人在帝国的北海岸肆无忌惮地掠夺。 维京人的袭击靠的是速度,而不是强大的兵力。9世纪中期,一支典型的维京“军队”只有几艘船只、百十来人。部分人要留下来保护船只,其他的人在到处掠夺。起初,他们对囚犯并不感兴趣,任何带不走的东西,要么杀光,要么烧光。 维京人在人数上并没有优势,但是袭击的时候,他们用速度弥补这点不足。大多数维京人不愿意前往距离海岸或河流很远的地区,通常也会避免与敌人发生激战。维京人的武器装备通常也不如法兰克人。在空旷的原野地区,维京人常常会被击败,部分原因在于他们缺少当时欧洲常见的盔甲。在法兰克的编年史中,他们被称为“光着身子的人”。法兰克人遭遇重挫之后,统治者吸取教训,停止向维京人出售武器,维京人因此不得不从死去的士兵身上拾取头盔和武器。 总的来说,维京人的武器装备不如法兰克人,但剑却是个例外。最早的维京剑可能是模仿8世纪时名叫伍夫博特(Ulfberht)的法兰克铁匠的设计制成的,伍夫博特不久后成了知名的品牌。很快,维京人学会了自己铸造剑身。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随处可见刻有Ulfberht字样的武器。这种剑是典型的双刃剑,手柄呈圆形,由众多铁丝缠绕而成。这种通过焊接造出来的剑身比较坚固和轻便,而且如果发生破损还可以重铸。刻有Ulfberht字样的剑被战士视为最有价值的财产,被当成宝物世代相传,并将其称为“奥丁的火焰”或是“腿咬剑”(Leg-Biter)。 除了剑之外,维京人的优势主要体现在以下两方面,一是他们有着卓绝的智慧,二是他们有骇人听闻的适应能力。对法兰克军队的战略部署,他们大多会提前就做好防范,并趁着法兰克政局动乱之际迅速出击。维京人最为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的灵活性。无论是只有十几个,还是多到几百个“兄弟”,他们都既可以组成一支颇具规模的军队,又可以任意分成多个小组织。因此,要想彻底地击败维京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你甚至无法判断该在哪里集中防御力量。 维京人通常比他们的对手更加务实。他们不会因为要在树林中穿行而焦虑不安,维京人会把沿途偶遇的建筑,如石砌的教堂,当作堡垒使用,也会挖陷阱伏击紧追不舍的骑兵。维京人通常在夜间发动袭击,他们会用自己的双手挖战壕、砌土垒,完成土木工事,而不像法兰克的贵族不愿为此弄脏双手。最重要的是,维京人会挑选猎物并做出精准的时间规划。早期的野蛮人不会攻击教堂,而维京人却把教堂定为目标,并且选择在重大节日期间发动袭击,因为这时候镇上会聚集众多有钱的财主,而这些财主就是他们潜在的掠夺对象。 维京人的种种恶行让信奉基督教的人们看不到丝毫希望。819—836年间,努瓦尔穆捷岛(Noirmoutier,位于卢瓦尔河口)上的修道院每年都会遭受洗劫。春夏两季,修道院里的修士会撤离此岛,洗劫结束后才敢回来,年年如此,甚至成了惯例。最终,836年,受够折磨的他们携带圣人的遗骸和余下的财物向东逃去,找寻安全的天堂。接下来的30年里,他们被迫从一个避难所逃到另一个避难所,最后在靠近瑞士边境地区的勃艮第定居下来。这里远离维京人,远离大海。 一名来自努瓦穆捷岛的修士在向其他基督徒的请愿中,简述了自己的痛苦和绝望,希望大家可以停止内斗,团结一致,共御外敌: “船只数量越来越多,斯堪的纳维亚人的数量也在与日俱增……维京人占据了他们途经的每一座城市,没有人能够忍受他们的暴行……几乎没有哪个地方、哪座修道院受到尊重和礼待,所有居民都被迫逃离,很少有人敢于大声呼喊:‘坚守家园,坚守阵地,勇敢回击,为国家而战,为孩子而战,为家庭而战!’人们麻木不仁,面对共同的敌人,他们选择牺牲那些本该捍卫的财富,用它们作为贡品,以换得安稳。尽管手中还握着武器,却任由这些曾经强大的基督教王国日益衰落。” 这位修士的建议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法兰克内战结束的时候,查理曼的帝国已经分裂成了三个王国,每个王国的弱点都被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帝国的西部构成了如今法国的基础,东部发展成了如今的德国,而位于两者之间的第三部分,即地势狭长的洛泰尔尼亚地区(Lotharingia)41,则被邻国所吞并。维京人的数量越来越多,袭击规模越来越大,行动方式也越来越大胆。他们不再只是驾驶两三艘船只航行,而是以10或12艘船只组成舰队行动。更糟的是,他们开始转变作战方式。845年,维京人再次来到了努瓦尔穆捷岛,但是这次除了惯有的劫掠之外,他们还在岛上修筑了防御工事,把此地作为过冬的营地。维京人以前通常在较为暖和的月份外出洗劫,在初雪降落之前再返回故土。然而现在,他们打算不再浪费时间进行中转,从而更加卓有成效地进行掠夺。 从这个基地发动袭击,维京人现在可以穿过河流,前往更远的地方,洗劫更多的小镇乃至城市。鲁昂、南特和汉堡全都遭到了洗劫,维京舰队还掠夺了勃艮第。第二年他们又袭击了乌得勒支和安特卫普,接着沿着莱茵河肆虐而上,直至奈梅亨(Nijmegen)。这些都是纯粹的掠夺行为。然而,845年,在丹麦国王霍里克的领导下,一场别有用心的掠夺就此展开。霍里克从来没有忘记法兰克帝国曾支持过自己的竞争对手——哈拉尔·克拉克。现在霍里克终于得以复仇。 第三章 朗纳尔·洛德布罗克 朗纳尔·洛德布罗克无疑是霍里克麾下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他的姓氏“洛德布罗克”意为“毛绒马裤”,指他在战场穿的奇异护腿,他声称这条护腿具有魔力,能给他带来保护。传说他的第一位妻子曾被一条龙形巨蛇掳去,他就是在这条马裤的帮助下,救回了自己的妻子。巨蛇有毒,为了避免被其咬伤,他把一条皮裤浸在煮沸的沥青中,然后它放在沙子里滚动。这种不寻常的装束保护了他很长一段时间,最终助他杀死怪兽救得新娘。 朗纳尔的真实出身不详。42他成为后来许多维京传奇中的主人公,反而使得他真实的历史功绩变得模糊了。他的故事口耳相传,人们在流传的过程中填补着其中的空白。这些故事大都令人着迷,但又几乎都是讹传。他的第二位妻子亚丝拉琪(Aslaug)十分美丽,面包师都会因被她的容貌所吸引而烤煳了面包。传闻亚丝拉琪和朗纳尔同样聪慧。朗纳尔当时仍处于丧妻之痛中,他答应娶亚丝拉琪,但她必须同时做到如下之事——着衣不见衣,空腹亦果腹,有伴且无伴。她最终做到了这些,赢得了他的真心。她出现时虽然没穿任何衣物,但有长发遮羞;前一天晚上吃了一颗洋葱;伴着一只牧羊犬缓缓而来。 毫无疑问,朗纳尔对于这些传闻感到十分满意。他曾声称自己是奥丁的直系后裔。霍里克也曾这样说过,并且自霍里克之后,这种做法成了宣誓王权天授的间接方式。然而,维京世界的统治靠的是实力而非血统。因此,845年,朗纳尔率领一支维京军队向巴黎发起了进攻。 朗纳尔不是一个普通的海盗,而是一位真正的“海洋之王”。他通过劫掠获取了足够的财富和权力,被人们视为真正的王者。从他拥有的军队规模,便可看出他赢得了多少人的尊敬。在一个“军队”普遍只有数百人的时代,朗纳尔却统领着一支拥有120条维京长船的舰队,麾下有超过5000名勇士。 从丹麦向南航行,这群海狼用了超过一周的时间才抵达塞纳河入海口。他们沿着塞纳河往上游航行,沿途劫掠了鲁昂及卡罗利维纳(Carolivenna,今天的绍塞镇),该市距离富裕的圣丹尼斯大教堂大约有9英里的路程。朗纳尔的手下到处搜刮财物,并有计划地掠夺了沿河的富饶之地。每当爆发一次新的袭击,各种各样的谣言就会传到当地人耳中,令他们感到惊慌失措。普通居民及圣丹尼斯的修士带着圣人的遗物和珍贵的物品纷纷出逃。然而,他们遇到了法兰克国王“秃头”查理(Charles the Bald)43。查理试图阻止这股难民潮,命令难民返回他们的故园和教堂。他还召集了一支军队,准备与维京人作战,并提前做好了防御。 朗纳尔给国王查理出了一道难题。维京人比较擅长闪电战,这种作战方式能够使得敌人疲于应对。如果查理只在河流某岸驻军,朗纳尔和他的手下就有机会跑到另一边,避免与之交战。不过查理希望能够与维京人来场决胜之战,因此他把麾下军队分开,分别驻扎在河流两岸。 不幸的是,查理的军队并不像查理曼时代的军队那样骁勇善战,而是军纪涣散,管理混乱,作战能力低下。朗纳尔率领自己的全部兵力袭击了分散后的法兰克军队,轻而易举便将他们屠杀殆尽,惊慌失措的查理只能在河流的另一岸边无助地观望。更糟糕的是,朗纳尔俘虏了111名法国士兵,把他们运到塞纳河中的一座小岛。在查理的注视下,他们全部被杀掉,用来祭祀主神奥丁。 这场举动既是宗教祭祀,又是精心策划的对敌人的心理恐吓。在现代人看来,维京人似乎极为残忍,但事实上他们并非如此野蛮。他们几乎从不破坏庄稼,即便经常掠夺,也从不破坏阿基坦(Aquitaine)的葡萄庄园。敲诈勒索的方式能使他们获得更多的金钱。就屠杀战俘而言,查理曼做得比维京人更加过分。他曾在凡尔登下令将4500名战俘砍头,以此作为对撒克逊人起义的惩戒。 朗纳尔的示威行为收获了意料中的效果。法国士兵内心惶恐不安,朗纳尔轻而易举地打败了法国军队。查理被迫退守圣丹尼斯大教堂,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此地。按理来说,后有敌军应该使朗纳尔颇感焦虑。但是经过仔细斟酌,朗纳尔认为后方的法国军队不足为惧,现在是进攻毫不设防的巴黎的最好时机。 中世纪的巴黎在很多方面都是维京人理想的进攻目标,这并不仅仅因为巴黎十分富有,更因为巴黎是座岛城,这是一座位于塞纳河中的孤岛。然而,第一眼看到这座城市时,人们可能会感到有点失望。尽管朗纳尔计划在一个神圣的宗教节日展开进攻,因为那天会有大量的居民聚集在教堂之中。但是消息不胫而走,大部分居民在他们来临之前就已逃走。维京人蜂拥而至,搜刮着每条街道。尽管他们已经在富庶的欧洲大陆掠夺了50年,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获得过如此丰厚的战利品。 多亏提前收到警报,修士才能够把最珍贵的物品搬走,圣日耳曼大教堂才得以免遭大规模破坏。六个星期以后,之前逃走的修士又都回来了,发现只有少数几座附属建筑被烧毁,主教堂只受到了轻微的损坏。真正受到破坏的是酒窖,维京人闯进酒窖,并将其搬空。 巴黎城市同圣日耳曼大教堂一样,令维京人颇感失望。惊慌失措的居民早在维京人来临之前就把大部分财物转移到了周边乡下。维京人可以派遣军队到这些地方搜刮财物,但是面临被查理的军队袭击和伏击的危险。 事实上,朗纳尔在巴黎每多待一分钟,他面临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法兰克国王已经召集援军,正在考虑趁着维京人撤退之际阻击他们。更令人担忧的是,痢疾开始在维京人中蔓延,进一步削弱了他们的战斗力。朗纳尔从废弃的圣日耳曼德佩区的修道院向查理发出信号,暗示如果查理愿意缴纳一笔合适的贡金,他愿意撤军。 法兰克国王被他说动了,考虑与之和谈。尽管法兰克国王有着规模庞大的军队,但是他对军队的战斗力和军官的忠诚没有信心。同时他还面临着附属国叛变、家族夺权及漫无休止的暴动的困扰。双方派遣使臣在圣丹尼斯大教堂举行了会晤,法国方面签署了诸多特殊条款。维京人不仅可以带着他们掠夺而来的物品安然离去,法国人还会向他们支付接近6000磅的金银以求免遭侵略。 这是关于英国人所谓的“丹麦金”(Danegeld)的首次记载。丹麦金,字面意思就是“丹麦人的钱财”,是绝望的修士向维京人缴纳的贿款,以求免遭侵略。最初,这笔钱主要征自教堂,后来逐渐演变为一种赋税。所有遭受着维京人侵扰的民众,都有义务缴纳这笔钱财,以换取安宁。不过,令民众感到可耻的是,丹麦金并未能够阻止维京人的入侵,反而引来了更多的维京强盗。尽管查理同意缴纳丹麦金的做法只是当时的权宜之计,但是他相信黄金可以代替兵器的想法实在是愚蠢至极。 对于巴黎民众而言,查理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筹齐贡金,这算是黑暗中的唯一一线光明了,不过当时的人们似乎并没有将其看成转机。在这两个月内,朗纳尔的军队因痢疾肆虐而损失惨重。大量的维京人死去,巴黎民众视其为奇迹,认为这是圣人日耳曼在惩罚这些亵渎了他的教堂的斯堪的纳维亚人,尽管有些晚。 朗纳尔刚拿到贡金,便把它们搬到船上。他从巴黎城墙的大门上卸下一段沉重的金属栅栏,以此来证明他曾征服过这座城市。朗纳尔沿着塞纳河向下游行驶,接着掠夺了滨海沿岸的诸多贸易和渔业港口。当他和他的手下抵达丹麦时,他们已经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并且获得了无与伦比的至高声誉。朗纳尔亲自向霍里克国王展示了掠夺而来的战利品,并吹嘘自己如何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成功。他说除了早已死去的圣人日耳曼带来了些许麻烦外,他们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朗纳尔的经历有着很明确的历史暗示:查理曼的时代已经不复存在,再也没有必要惧怕法兰克人。 朗纳尔对于“秃头”查理的看法可能是正确的,但并不是每个法兰克的统治者都如此软弱。查理同父异母的兄弟日耳曼人路易就很强硬,其封地与霍里克领地的南部接壤。路易对于维京人的掠夺行为颇为不满,于是立即向丹麦派遣了一个代表团,要求国王归还从法国掠夺的物资。这并非异想天开。路易称他将会向丹麦派遣一支皇家军队,这支军队无论从规模,还是从战斗力上来说,都不是霍里克的士兵能够抗衡的。令这位维京国王尴尬的是,朗纳尔在侃侃而谈自己的掠夺经历时,这些来自东方的法兰克使臣也都在场。他们很明确地指出,如果霍里克国王不愿看到战争,就必须奉日耳曼人路易为其最高领主。 霍里克别无他法,只得屈服。尽管他可能因为必须低头而感到愤怒,但是这种做法至少还有一个好处。他现在有了正式的理由来没收朗纳尔的战利品,这些战利品使得朗纳尔在丹麦颇受欢迎,已经威胁到了他的统治。巴黎人被夺走的物资很快又被运给了日耳曼人路易,同样被运送过去的还有丹麦人之前抓捕的基督教囚犯。尽管霍里克无法完全控制所有的维京海盗——朗纳尔的大部分手下似乎已经离开了他的统治区域,但是他确实撤销了对于维京海盗掠夺行为的支持,希望以此来抚慰日耳曼人路易。这次屈服在霍里克境内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不仅经常进贡礼品,派遣使臣,还采用了非常精明的政治手段,清除了潜在的敌人。他曾围捕了少数留在丹麦境内的朗纳尔的手下,并将他们全部处死。 朗纳尔似乎在这场清洗运动中幸存了下来,但是他到底经历了何种变故,人们对此却是众说纷纭。法国人声称他死于痢疾44,但这可能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英国和爱尔兰的编年史都曾记载,他在后来又成功掠夺了爱尔兰海沿岸地区、苏格兰北部和西部群岛等地。 他的流亡,无论是出于自愿,还是源于官方压力,都使他更加神秘。犹如早期的弗朗西斯·德雷克,他成了传说中始终游荡在大西洋沿岸的勇士,他的财富成了维京海盗追逐的梦想。苏格兰北部的奥克尼群岛上有一座古老的坟墓,12世纪,一位旅游学者在这座坟墓的墙壁上为朗纳尔刻下了以下铭文: “这里埋葬着洛德布罗克……他的儿子英勇无畏,尽管他们也曾平庸……很久以前这里埋藏着巨大的财富。希望有人能够寻得这笔财富。” 这里提到了他的儿子,即那四个将会继承他事业的男孩。但是,这四个儿子似乎并没有给朗纳尔带来多少慰藉。根据冰岛13世纪时的一部萨迦记载,朗纳尔曾承认他之所以如此渴望获得名声与财富,就是因为害怕他的儿子们,特别是长子“无骨者”伊瓦尔会令他黯然失色。也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才从来没有停止过人生的步伐。 不管怎样,朗纳尔的家族很快又获准重回丹麦。854年,霍里克和大部分王室成员被其愤懑的侄子杀死,他欢迎那些流亡海外的维京人重归故里。朗纳尔也许回来了,也可能没有回来。他的结局和开始一样令人难以捉摸。然而,在几乎所有的故事中,他都以一个真正的维京人所应有的方式死去:死于征战。有几个故事专门讲述了他是如何战死的。有的说他在进攻安格尔西岛(Anglesey)时战死了;也有的说他是在爱尔兰海域附近,在与其他维京人争夺地盘时战死的。 然而,流传最广的故事说他在英国海域附近遭遇了反常的风暴,发生了海难。诺森布里亚的盎格鲁国王埃拉在幸存者爬上海岸时制伏了他们,并抓捕了朗纳尔。埃拉的领地曾经常遭到维京海盗的袭击,埃拉当然不会错失处死敌人的机会。他想出了一种特殊的行刑手段,即把朗纳尔扔进毒蛇坑中,任其被活活咬死。45朗纳尔那著名的马裤保护他不被毒蛇噬咬,埃拉把他从坑中拉了上来,去掉他的马裤,然后又把他重新扔进坑里。这只老狐狸,如今赤裸地躺在坑中,全身遍布着致命的伤痕。他抬起头,不屈地望着埃拉,唱着维京人的战歌: “我心悠扬,只因主神奥丁早已将宴会的长椅安排妥当。不久之后,我们便可高举弯曲的角杯,畅饮麦芽酿制的佳酿。英灵殿中的勇士从不哀悼自己的死亡。我将无所畏惧地踏进这座殿堂。阿萨神族将会对我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死亡没有哀怨,我迫切地希望逝去。女武神瓦尔基里们在召唤我回归故土。我微笑着面对死亡。” ——《13世纪冰岛萨迦》之朗纳尔·洛德布罗克 他奄奄一息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实际上是对埃拉的警告。“公猪哀号之时,猪崽就要来了。” 毫无疑问,这个故事也是虚构的,但是至少它在某个方面是真实的。林迪斯法恩和艾奥纳事件只是维京人大举入侵英格兰之前的尝试。据说,当“勇士”比约恩得知父亲朗纳尔的死讯之后,他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长矛,以至于在把柄上都留下了深深的手印;他的弟弟哈夫丹用力捏碎了一枚棋子,致使其手指鲜血直流。如果诺森布里亚的国王真的杀死了朗纳尔,那么希望他能好好享受时日无多的胜利。“猪崽子”们已然奔驰在前来的路上。 第四章 “恶魔”索吉尔斯 维京人从入侵爱尔兰开始拉开了大举入侵英格兰的帷幕。霍里克和朗纳尔时代的人曾把法兰克王国定为入侵的目标,但是他们的后代开始把目光投向了更具希望的西部。 这并不是因为法国人民防御能力逐渐增强,而是因为曾经看来似乎取之不尽的法兰克王国的财富开始逐渐走向枯竭。朗纳尔入侵巴黎的15年间,法兰克王国境内西部的主要河流的沿岸地区全部遭到了维京人的洗劫。最初,他们只是制造撞船事故,利用各种手段来巧取豪夺他们遇到的所有的船只和圣盒。很快,他们意识到通过敲诈勒索的方式可以获得更多的钱财。以圣丹尼斯修道院院长为例,他曾缴纳了686磅黄金,再加上3000磅白银的赎金才重获自由。仅仅一个囚犯就可以让他们获得如此巨大的一笔赃款。 其他人通过担任雇佣兵大发横财。当维京人开始在塞纳河畔进行掠夺时,一个名叫韦兰(Weland)的古挪威人提出他可以帮法国人赶走这些维京人,但是他们要给他2000磅白银和一些牲畜。“秃头”查理接受了韦兰的条件,但是由于筹集钱财用的时间太长,韦兰又把价格提到了5000磅白银。韦兰拿到这笔钱后,确实履行了抵御塞纳河入侵者的承诺,但是他并不是与之征战,而是与他们谈判,使得入侵者同意以6000磅白银来换取和平。兵不血刃,韦兰便成就了财富人生。 到9世纪末,超过4万磅白银落入了维京人的口袋。法兰克地区的国王们开始降低他们货币的价值。随着大量人口迁往内陆地区,滨海地区逐渐被遗弃;宗教团体也在不断搬迁,寻找更加安全的避难之地。更糟糕的是,从维京人的角度而言,当地的反抗开始逐渐加剧。 值得赞扬的是,“秃头”查理终于开始发愤图强。他有两座主要的宫殿,均在法国北部的皮卡第省附近。为了守卫这两座宫殿,“秃头”查理着手修建了一套系统的防御工事。他在塞纳河和卢瓦尔河上建起了加固的桥梁,极大地削弱了维京人侵犯的可能。桥梁是河流的咽喉要道,能够轻易地抵御并阻止维京人沿河而上。要想通过桥梁,只能先占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这一点对于轻装上阵的维京人而言是不可能获得成功的。最易被入侵的地区也纷纷建起了城堡。这些防御措施并未能阻止维京人的入侵,但是改变了他们入侵的方向。眼看收益越来越少,维京人开始寻找新的攻击目标。 林迪斯法恩事件结束之后的几年内,大部分维京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法兰克王国,但是现在他们又把注意力重新投向了不列颠群岛。尽管没有法兰克王国那么富庶,但是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在政治上彼此相互独立,而且有着众多修道院。特别是爱尔兰,因为那里修道院星罗棋布,因此颇具诱惑力。爱尔兰岛上充满各种珍贵的原料,这些原料曾出口到大部分北欧地区。岛上不仅蕴藏着丰富的金矿、银矿和铜矿,还有着大量的绿宝石、蓝宝石、紫水晶、黄水晶和淡水珍珠。至少在公元前2000年,爱尔兰的能工巧匠就制造出了质量上乘的金属制品。滨海地区的碎石中还发现了“凯丽钻石”。这种闪闪发光的石头被用来装饰圣盒、珠宝乃至书的封面。 地区的繁荣,加上盖尔人虔诚的宗教信仰,促进了文化的昌盛。爱尔兰正处在它的黄金时代。那时欧洲整体上正处于黑暗之中,爱尔兰的修道院成了学习的圣地,散发着光明,生产出许多绚丽的彩色手稿,造就了大批聪慧的学者。这些学者把爱尔兰文化传到了西欧的各个角落。 政治上,爱尔兰岛正在逐步走向一种联合。部落之间的战争是残酷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岛上形成了许多小的王国。这些小王国又形成了两个大的内部关系松散的联邦。北方的王国推崇塔拉国王,而南方的王国则由芒斯特国王统领。通常来说,两者之间塔拉联邦要更为强大,它的君主有时也被称为阿德里(árd Rí)或者“至尊王”(“High King”)。 然而这种原始的联盟未能阻止维京人的屠杀,因为其在防御方面有着许多重大缺陷。大多数小王国的君主对于上级的命令都只是口头上应付一下,而且即便有着强大的至尊王,也无法从根本上掌控联盟的军队。战场上的任何一支军队都是由来自各个部落的士兵组成的,每个部落的士兵只听从自己部落长官的命令,行动独立,缺乏团结。无论单个的士兵有多么勇敢,技艺有多么精湛,在面临纪律严明的对手时,这些士兵是靠不住的。即便侥幸取得一场战争的胜利,也无法充分利用这份胜利。 当丹麦人还在忙着瓜分查理曼的帝国时,他们的近邻挪威人已经绕过苏格兰北部,直袭爱尔兰。林迪斯法恩事件仅仅过去两年,他们又洗劫了位于苏格兰西北海岸的圣哥伦比亚修道院。很快,他们又接着掠夺了斯凯岛(Skye)以及位于都柏林北部40英里之外的凯尔斯(Kells)社区。他们屠杀修士、烧毁建筑、带走大部分的牲畜。维京人仅仅用了10年的时间,便绕过了北部的海岬,沿着西海岸开始了他们的劫掠之路。 与劫掠英格兰的维京人一样,挪威人早期的掠夺都是小规模的,用最多不过两三艘船只,来测试当地人的抵御能力。他们总是洗劫那些孤立而又靠近海洋的地区,对于这种手段,他们已经颇为得心应手。即便爱尔兰那些最负盛名的修道院也难逃被掠夺的命运,维京人总能在当地军队来临之前,就把修道院洗劫一空,然后逃之夭夭。 这些成功的掠夺案例引来了大量的维京人,接下来的20年里,整个爱尔兰岛遭受了不计其数的袭击。即便看来坚不可摧的斯凯利格·迈克尔岛(Skellig Michael)修道院也未能幸免于难,该修道院位于爱尔兰西南海岸80英里之外,海平面500英尺之上。821年,一个维京人团体成功登上了峭壁,揭开了它的面纱,洗劫了这所富庶的修道院,并且绑架了院长。 尽管这群维京人为了取悦自己而把这位神职人员活活饿死,但是其他人开始效仿丹麦人的做法,索要赎金。掠夺者看重的主要是镶嵌在神圣物品上的金银,其内部包含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他们把圣盒内的圣髑随地弃置,将镶嵌着宝石的书籍的封面撕掉,然后把正文文稿扔进火中、泥潭或者海里。 然而,维京人慢慢地发现,比起盒子和封面,爱尔兰人更加在意圣髑和福音书。爱尔兰人愿意支付大笔的钱财来赎回它们,但更具价值的却还是爱尔兰人。那些身份低微不值得赎回的爱尔兰人,将被作为奴隶46在地中海的伊斯兰集市中出售。维京人开始把掠夺目标放到了人的身上。维京人袭击位于都柏林湾的霍斯(Howth)村落时,特别把目标放在了妇女身上,他们把大批妇女掳掠到船上。袭击基尔代尔(Kildare)时,维京人掳掠了280人;袭击阿马(Armagh)时,维京人更是掳掠了1000人。 这种新的手段在爱尔兰修士的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他们甚至开始祈祷恶劣天气的降临。9世纪某天,一位名叫圣·高尔(St. Gall) 的爱尔兰修士正在评注一本拉丁文语法书,他在书的空白处写道:“今夜狂风呼啸,白浪滔天。我想野蛮的维京人今晚应该不会来了吧?” 在掠夺毫不设防的沿海地区的时候,维京人听说内陆地区更加富庶,于是开始了更加肆无忌惮的掠夺。828年,维京人来到了爱尔兰东海岸,沿博伊奈河(Boyne)而上,最终到达劳思郡(Louth),并俘虏了当地的领主。 并不是所有的掠夺都取得了成功。维京人在爱尔兰西海岸活动时,就曾出现过整艘船员全部被屠杀的情况,还有被愤怒的修士大败而逃的景象。但是这些零星的成功并未能给那些已然陷入困境的卫士带来任何喘息的机会,维京人的失败总是伴随着更加猛烈的攻击。在维京人看来,如果修道院的修士组织军队来竭力抵抗,就意味着这里有着巨大的财富。接下来的一年里,维京人在一个月内发起了三次劫掠,每次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最初,维京人只是袭击沿海地区的修道院,并且这些袭击都是零星的、无组织的。慢慢地,维京人开始向内陆地区发起大规模、高效率的进攻。836年的圣诞节前夜,一支维京人团体竟然沿着难以通行的埃文莫尔(Avonmore)河谷向内陆地区进发了20多英里,洗劫了格伦达落(Glendalough)和克朗莫尔中央大教堂。同天晚上,在位于此地东北部160英里之外的地区,另一个维京团伙袭击了康诺特(Connacht),抢走了当地修道院中最珍贵的用于大弥撒仪式的圣髑。 就在那一年,“恶魔”索吉尔斯47这个臭名昭著的维京海盗登上了历史的舞台。爱尔兰人称之为托尔吉斯(Turgeis),他的名字来源于盖尔语。索吉尔斯率领大量船只登陆爱尔兰,爱尔兰编年史中甚至将他们称为“皇家舰队”。索吉尔斯似乎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爱尔兰的维京人奉他为领袖。839年,他把目光投向了岛上的圣地。 爱尔兰眼中的耶路撒冷是位于岛屿北部的阿马郡。圣帕特里克选择此地作为盖尔基督教的信仰中心,担任该地的首任主教,最终在此终老,埋骨于此。他的许多遗物被当作圣物保留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坟墓附近建起了许多学校、修道院及一座主教堂。 索吉尔斯亲自带队发动袭击,把未能及时逃脱的修士与学生屠戮殆尽。他们推倒祭台,扒开墓穴,砸开圣盒,把圣人遗物倾泻在地上,找寻其中珍贵的物品。此外,索吉尔斯还闯进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利用祭台上遗留的物品祭祀奥丁。 索吉尔斯的暴行使他成了爱尔兰人最憎恶的人。爱尔兰人视这个维京海盗王为撒旦的门徒,不敬上帝,残忍而邪恶,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来阻止他。然而,索吉尔斯与他们以前遇到的维京人截然不同。他并不满足于烧杀抢掠,他心中有着更大的计划。索吉尔斯称自己为“爱尔兰岛上的白色外族人之王”,试图直接征服并控制整个岛屿。 索吉尔斯有着最为有利的历史时机。芒斯特联邦内的附属国王向至尊王的权威发起了挑战,结果却使得爱尔兰岛陷入了混乱。利用掠夺阿马获得的丰富物资,索吉尔斯向着内陆地区进发。然而,他不再是仅仅洗劫修道院,更是将其占据,成为其新的首领,并开始征收赋税。一位异教徒成了爱尔兰最神圣的修道院的院长,几乎控制了爱尔兰社会的方方面面。 索吉尔斯把他的维京舰队部署在河流和海洋沿岸,极大地削弱了当地人的反抗能力。大量的船只在海边徘徊,几乎占据了所有的地点,修士对此颇有怨言。 索吉尔斯的军队忙着削弱爱尔兰本土王国的力量,而他也在为自己的计划寻找更加易守难攻的基地。他在东海岸的爱尔兰海湾修建了朗福特城堡,作为沿岸防御堡垒,并在那儿度过了爱尔兰的冬天。这里位置极为理想,易守难攻,临近海洋,坐拥景色优美的天然海湾,连接利斐河(Liffey River),既能直达爱尔兰内陆地区,又能通向不列颠的西海岸。当地人称此地为“黑池”,盖尔语称之为“都柏林”(Dubh-Linn),并沿用了下来。索吉尔斯用厚重的木材铺设街道,按照维京建筑的样式建造屋舍,用混合柳条的泥浆修筑城墙。都柏林48并不仅仅是个简单的基地,它成了维京人在西欧大陆建立的首座城池的中心,索吉尔斯正是这座城池的“君主”。 以此作为根据地,索吉尔斯逐步展开进攻。844年,他率领60艘战船,沿香农河(Shannon River)而上,抵达今天的利默里克郡(Limerick)。他把军队分成若干部分,洗劫了爱尔兰岛总部和西部的所有圣地。索吉尔斯放火焚烧了克朗弗特修道院,接着又进攻了以神学院闻名欧洲的克朗麦克诺斯(Clonmacnoise)大教堂。 索吉尔斯在这里重复了他之前洗劫阿马郡时的行为。杀尽修士,抢完教堂之后,他把妻子奥塔(Ota)带到主教堂。索吉尔斯擦去手上的斑斑血迹,帮助奥塔爬上高高的摇摇欲坠的祭台。奥塔是著名的渥尔娃女巫或者说女预言家,她会在祭祀奥丁的仪式中展示自己的预言天赋,以此来抚慰聚集起来的维京军队。 索吉尔斯采用这种方式来亵渎爱尔兰最为神圣的两个地方,他这样做绝非出自偶然的意愿。他是在树立维京神祇的权威,借助这种行为来削弱中世纪的爱尔兰人对上帝的信仰。一位南部的修士如此哀叹:“许多爱尔兰人放弃了他们的基督教信仰,加入了‘白色外族人’掠夺教堂的行列。”49 十年之后,整个爱尔兰岛陷入了倾覆的危局。岛内诸多领地的君主之间世仇太深,根本不可能团结起来。于是宗教领袖站了出来。特里格拉斯修道院的院长在领导当地军民的反抗中被杀害;阿马修道院的院长被抓捕起来,圣帕特里克的遗物也被洗劫。似乎要不了多长时间,维京人就能将整个爱尔兰岛置于他们的掌控之下。 845年,塔拉联邦的至尊王梅尔·斯切林(Mael Seachlinn)抓住了索吉尔斯,这从心理和精神上给爱尔兰人带来了极大的鼓舞。至于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至今仍是个未解之谜。人们只知道梅尔·斯切林是用计谋而非战争抓住了索吉尔斯。人们把这个令人憎恶的维京人和石头绑在一起,然后投进河中。50 索吉尔斯的死亡不仅终结了维京人在爱尔兰建立统一的异教徒政权的企图,还造成了维京人内部的混乱。挪威人是最早的掠夺者,但是现在丹麦人越来越多。这两个群体之间的紧张关系日益加剧。索吉尔斯死后,唯一受到两方共同尊敬的人物不复存在。850年,为了争夺都柏林的控制权,维京人内部爆发了战争。 爱尔兰人成了黑发洋人(“黑色外族人”,即丹麦人)和白发洋人(“白色外族人”,即挪威人)之间战争的主要受益者。战争爆发的第一年,丹麦军队成功突破城墙,洗劫了都柏林。不过,挪威人很快就进行了反击,在一场持续三天的战役中屠杀了大量丹麦人。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个群体,他们的加入使得局势变得更加混乱。他们是爱尔兰人和维京人通婚的后代,被称为“加戈戴尔人”(Gallgoidel)51或者“异族爱尔兰人”。哪边许诺的条件好,加戈戴尔人便会为哪边而战。更多时候,他们是作为雇佣兵为自己而战。 慢慢地,爱尔兰的原住民开始把内部分化的维京人重新赶回到滨海地区。至尊王梅尔打败试图入侵其领地的维京军团,战场上留下了700具维京人的尸体。同年,至尊王的一位盟友俘虏了一支200人的维京侵略团体,并将他们全部从人间抹除。梅尔王甚至去见了“秃头”查理,希望能建立军事联盟,共同对抗维京海盗。 维京人根基雄厚,可以不惧爱尔兰原住民的攻击。爱尔兰人曾对都柏林发起了6次进攻,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对于维京人而言,真正的威胁来自他们内部。挪威人的领袖是白色奥拉夫,他是一位挪威军事领主的儿子,于索吉尔斯去世那年来到都柏林。而丹麦人的领袖则是白色奥拉夫的远亲,即朗纳尔·洛德布罗克的长子——“无骨者”伊瓦尔。 伊瓦尔是何时抵达爱尔兰岛的,人们对此并不清楚。但是在他的领导之下,丹麦人团结在了一起。朗纳尔·洛德布罗克的几个孩子之中,伊瓦尔最具神秘色彩。关于他的绰号的含义,维京人内部有着截然不同的传言。有人认为是因为他生来就全身没有一根骨头,但是有着无与伦比的超能力;有人则认为是因为他的腿部只有软骨,无法站立行走,只能由人架着前往战场。52但是维京人似乎不太可能会如此尊重一个残疾人,而且如果他真的身有残疾,也不太可能收获如此成功的海盗人生,活得如此长久。因此,他可能只是有着双关节,这种解释似乎更合情理。双关节使得他行动灵敏,在战场上游刃有余,也使得他的家族与蛇联系起来,因为用蛇来形容他的敏捷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例如,他的弟弟的名字就是“蛇眼”西格德。 然而,所有的传说都证明伊瓦尔是个异常聪慧的人。《朗纳尔萨迦》中称“世间也许没有比他更聪明的人了”。他在都柏林的行为似乎印证了这种传说。他清楚地知道,永无止境的战争只会削弱彼此的力量。因此,他虽率军来到都柏林,但却提出与对手划地而治。奥拉夫采纳了他的建议,同意与他共享王权。 无论是奥拉夫还是伊瓦尔,这两位如今的维京人领袖,对于索吉尔斯试图征服整个爱尔兰的梦想没有任何兴趣。人们越来越清楚,爱尔兰有许多地方是维京人无法征服的。对于维京军队而言,内陆地区的沼泽和森林遍布着各种潜在的危险。过去数十年的经历也让他们明白了最好不要远离海岸。实际上,这里就遍布着诸多诱人的良机。 都柏林自841年建立以来,发展迅速,逐渐成为维京世界最为繁忙的贸易口岸。利默里克、沃特福德(Waterford)、韦克斯福德(Wexford)及科克(Cork)的丹麦要塞也在蓬勃发展,但是都没有都柏林发展迅速。都柏林连通了挪威、英格兰以及法兰克帝国等地的商业中心,并且成了游荡在北大西洋之上的所有维京人经常停驻的港口。 也许正是通过这些渠道,伊瓦尔得知东方有着更加富裕的国度;又或许伊瓦尔认为父亲的仇必须血债血偿,如此才能让他心满意足。无论出于哪个缘由,865年,“无骨者”伊瓦尔决定入侵英格兰。 第五章 异教徒大军 与其南部和西部的邻居相比,英格兰是幸运的。直到9世纪,它都没太引起维京海盗的注意。自林迪斯法恩被袭击之后,也发生了几起袭击事件,但是这些袭击大都规模很小。大多修道院都始终保持着警惕,当某所修道院被抢劫之后,其他地区的人们便会四散而逃,维京海盗因此也就丧失了继续掠夺的机会。例如,825年,艾奥纳岛上的修士听闻有掠夺者登陆,大部分的居民便带着圣科伦巴的遗骸及其他易于携带的珍宝逃离了此地。只有修道院的院长和少许修士留了下来,负责照料修道院。几天后,维京人果然袭来,在修士们做弥撒时闯进教堂。他们很快就把所有的修士杀掉,只留下院长一个活口,逼问院长把宝物都藏在了何处。院长宁死也不愿泄露这个秘密,维京人便砍去他的四肢,任其在祭坛的台阶上自生自灭。 尽管大多袭击事件都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但是维京人偶尔也会有悲天悯人的时候。这可能是因为与爱尔兰相比,英格兰在政治上更具组织性。然而,良好的政治组织性没能保证查理曼帝国的安全,同样也只能对维京人的大举入侵起到短时间的威慑。维京人从9世纪30年代起,加强了进攻。肯特海岸附近的维京人先是用10年的时间攻占了谢佩岛(Sheppey)。接下来15年里,维京人把此地作为向英格兰军事进攻和政治渗透的基地。当康沃尔的人民起兵反抗西撒克逊王国的统治时,维京人向他们施以援助,企图削弱威塞克斯王国的力量。西撒克逊王国的国王埃格伯特(Egbert)组织了一支军队与之征战,但是很快就被打得溃不成军。在战胜了另一支威塞克斯军队之后,维京人掠夺了东盎格利亚和肯特郡,并洗劫了罗切斯特市。844年,他们把势力延伸到了诺森布里亚,帮助一位被废黜的国王复辟了政权。 850年,维京人突然改变了原有的策略,从季节性的侵略转为彻底的征服。那年秋天,他们攻占了肯特海岸附近的塞尼特岛,并在那里度过了冬季。看着停泊在泰晤士河口的350艘战船,西撒克逊王国的国王感受到了威胁。于是,他派自己的儿子阿尔弗雷德53赶赴罗马,祈求上帝的援助。 对威塞克斯而言,幸运的是,维京人决定进攻另一个主要的王国,至少在短时间内如此,即麦西亚王国。麦西亚曾兼并了其面积相对较小的邻国埃塞克斯的大部分疆土。数以百计的维京人突袭了坎特伯雷,焚烧了伦敦,迫使麦西亚的国王伯特伍尔夫(Berhtwulf)聚集军队,严阵以待。通常而言,维京人会避免与敌人发生大规模的正面冲突。但是这一次,他们充满了信心。短暂的交战之后,麦西亚的军队被击败,伯特伍尔夫率领着残军败将逃离了战场。 然而,维京人并没有向着麦西亚王国的内部继续深入,而是向萨里(Surrey)发起了进攻,企图削弱威塞克斯王国的力量。不过,他们这次并没有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反而被国王埃塞伍尔夫及其儿子率领的军队大举击败。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称赞这次战争为“前所未有的伟大胜利”。54维京人也许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挫败,因为他们在第二年又发起了进攻。这次他们选择袭击西撒克逊王国的首府温彻斯特,不过再次被打败驱逐。 维京人由此得出了好几点可贵的认知:首先,还有更多的财富等着他们前去掠夺。伦敦和坎特伯雷已经算是他们抢劫过的比较富裕的地方,内陆地区肯定还有更加富庶的城市。其次,维京人由此看清了英格兰四个王国的相对军力。维京军队可在战场上与国王的军队抗衡,并最终取得战争的胜利。他们之前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缺乏整体的策略,而且敌人在数量上占据着巨大的优势。伊瓦尔开始尝试改变过去的错误。 865年,伊瓦尔向不列颠群岛发动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入侵。他与他的两个兄弟,“宽宏大量的”哈夫丹和乌比及同盟者白色奥拉夫,共同从都柏林出发。他们沿着南部的海岸航行,没有遭遇到丝毫抵抗便成功登陆东盎格利亚。当地居民向他们缴纳了筹集而来的资金,以换取他们的和平离去。这是英格兰历史上的首笔丹麦金。伊瓦尔接受了这笔资金,但他并没有打算就此离去。他掌控着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英国人将其简单地称为“异教徒大军”。55 与之前的维京军队不同,这支军队不仅仅是几个兵团的集合,而是有着唯一领袖的统一整体,而且他们的领袖铁面无私、冷酷无情。这支军队有着极强的机动性,能够根据地形或者战争的需要,随时做出调整部署。 这支大军的形成源于一项宏伟的计划。军队士兵招募自挪威的峡湾地区、弗里西亚群岛、波罗的海西部及丹麦等地。他们为追求财富和获得土地而加入军队,这支大军让他们首次有了占领土地的可能。伊瓦尔似乎打算在英格兰的土地上建立起自己的统治,成为能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领主平起平坐的国王。他的盟友,白色奥拉夫,在战争结束后很有可能会返回都柏林。事实上,奥拉夫很快就把自己的军队从大军中分离出来,并把自己的势力范围控制在苏格兰和威尔士的西海岸,他在爱尔兰便能安全有效地掌控这片地区。 伊瓦尔的计划是将盎格鲁-撒克逊的王国势力逐个清除。他的首要任务是为接下来的军事行动筹集足够的物资。在他进驻英格兰的那年,即865年,《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简要地记载了他是如何威胁当地居民给予他想要的物资补给并取得良好成效的:“异教徒大军闯入了英格兰,整个冬季都驻扎在东盎格利亚;他们在那儿获得粮草补给,东盎格利亚人与他们和平相处。” 维京人在东盎格利亚待到了第二年,在此期间,有组织地掠夺了周边乡下的食物资源。秋收季节来临之后,伊瓦尔又强行征收了所有的收成。最终,他(在接受了另一笔贡金之后)命令他的军队沿着一条罗马古道继续向北行进。 维京人的目标是诺森布里亚王国,但有趣的是,他们之所以选择这里,与伊瓦尔父亲死亡的传闻有联系。诺森布里亚的人民最近驱逐了原来的国王,取而代之的是独裁专制的埃拉。据说就是这个人处死了朗纳尔·洛德布罗克。现在,朗纳尔的儿子前来复仇了。 然而,如果真的是出于孝道,伊瓦尔其实并不需要挥师北上。维京人非常了解这个最北端的王国。它的主要城市,即约克,位于连接着北海的亨伯何的一条支流沿岸,自古以来便是英格兰与欧洲其他大陆贸易往来的中心。多年以来,有一个从事酒水以及其他易变质商品的国际商人群体在这里逐渐发展壮大。到了9世纪中叶,这个群体中甚至有了斯堪的纳维亚人的存在。这群维京人是作为商人来到这里的,因为他们发现这座城市固若金汤,普通的小型维京人团伙根本不可能将其攻克。占领这座城市有着诸多明显的好处。城市周围是肥沃的农田,更是位于都柏林到欧洲西北海岸的中间地带,陆上还有保存完好的罗马古道,古道连接着西海岸的其他港口。如果维京人占领了约克,他们就可以直接与许多贸易中心连接起来,不再需要走经由苏格兰北部的那条长达600英里的危险的海上通道了。 866年11月1日,异教徒大军来到了约克的城墙之下,那天正值诸圣节(All Saint’s Day)。埃拉认为谨慎胜于勇武,于是逃离了此地,撤到了先前被废黜的国王的领地之内。这样一来,他们便能集中力量,共御外敌。不幸的是,联军用了超过四个半月的时间才赶到约克。那时,维京人已经牢牢地控制了这座城市。 正是在约克这座城市,伊瓦尔首次展示了他的聪明才智。他并没有出城主动迎战那两个国王,而是故意放松防守城墙的其中一段,将他们引入城内。当盎格鲁–撒克逊军队涌入城内之后,才发现这是个陷阱,他们进入了精心布置的没有出路的迷宫。在接下来的巷战中,英军大败,两个国王均战死于此。余下的王室成员惊慌失措地往北方的苏格兰逃去了。 如果埃拉真的杀害了朗纳尔,那么伊瓦尔肯定会因为得以为父报仇而感到欣慰。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仅仅提到“诺森布里亚的国王死于战争”,但是挪威人的传说讲述了一个更加惨烈的结局。埃拉被活捉,然后被送到伊瓦尔面前。伊瓦尔称将对他处以恐怖的“血鹰”之刑56,以此作为向主神奥丁的祭祀。他命人扒去埃拉的上衣,并将其绑在地上,然后敲断他所有的肋骨,再在其脊椎两侧分别开出一个很深的切口,接着通过两边的切口扯出他的肺叶。两片肺叶如同一双布满鲜血的翅膀,不停地鼓动着,直至埃拉痛苦地死去。 故事越传越骇人听闻,最近的版本说伊瓦尔甚至往埃拉的伤口撒盐。但是,不管怎样,与其他同样在维京人统治之下的王国相比,诺森布里亚的人民遭受了更为深重的苦难。57伊瓦尔计划把此地作为攻占另外三个王国的跳板。为了缓和当地人民的抵制,腾出军队继续向南推进,伊瓦尔把一位名叫埃格伯特的英格兰人扶上了王位。尽管埃格伯特有着国王的头衔,但他实际上只是替维京人收税的奴仆。那些拒绝缴纳赋税的人,将会失去所有的土地和财产。 不管怎样,北部总归算是平静了下来,维京人开始把目标转向临近的麦西亚王国。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攻陷了诺丁汉。如同他之前在约克的所作所为一样,伊瓦尔加固了诺丁汉的城墙,打算把它作为自己的根据地。那年冬天,维京人并没有回到船上,而是直接在陆地上扎营过冬。由此可见,伊瓦尔对于自己的军队有着绝对的信心。 维京人即将进犯的消息传到了麦西亚国王伯格雷德(Burghred)的耳中,他很明智地向威塞克斯国王埃塞尔雷德(Athelred)寻求援助。这两个王国经常一起合作。他们之间的军事联盟早在14年前就已确立,那年伯格雷德迎娶了埃塞尔雷德的妹妹,并把一位麦西亚姑娘嫁给埃塞尔雷德的弟弟阿尔弗雷德。兄弟两个收到援助请求后,都做出了回应,率领威塞克斯大军前去支援麦西亚。 第二年春天,王国联军直接朝着诺丁汉进发,试图通过闪电战迅速将其攻克。对于盎格鲁–撒克逊人而言,这是击败维京人的最佳时机。英格兰的军队在人数上远超伊瓦尔的军队,他们的作战动机是守卫自己的家园,而维京人则是为了掠夺财富而战,只有活着才能享受财富。因此,如果他们觉着自己无法战胜对手,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撤走,甚至不会做出任何象征性的抵抗。在英国人看来,更为有利的条件是,伊瓦尔做了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他离开了自己的船只,也就切断了呼唤援军或者与其他军团取得联系的可能。伊瓦尔的军队无法得到增援,每伤亡一名维京战士,都会严重削弱其持续作战的能力。 伊瓦尔如今面临着艰难的选择。如果他选择主动出击,风险是显而易见的。尽管他的军队在数量上不占优势,但是毫无疑问,其战斗力要远高于英军。然而,即便是大获全胜,也无法避免伤亡。如果他选择躲在城墙之内,便要忍受饥饿和疾病的折磨。 补给问题更是关系战争成败的关键所在。正如拿破仑所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维持一支千人的军队,伊瓦尔每天至少需要2吨面粉,1000加仑的淡水。58动物的补给就更加困难了。伊瓦尔从英格兰人那里征用的500匹战马59,虽然与现代的骑兵团比起来规模相对较小,但是每匹战马每天至少需要吃掉12磅谷子和13磅甘草,加起来每天需要消耗超过6吨的粮草。如果马匹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营地之内,还会产生严重的卫生问题。马虽然吃得很多,但是消化吸收得很少。如果饲养得当,伊瓦尔的马匹每天至少会产生280加仑的尿和1吨粪便。 尽管困难重重,伊瓦尔仍然选择驻守城内,这无疑是非常聪明的选择。英军同样面临着补给的问题,而且由于其人数更多,因此可能会更早出现补给上的困难。此外,盎格鲁-撒克逊的军队由农民组成,他们只是在军队短期服役,无法完全离开他们的土地。如果伊瓦尔的物资能够为他赢得足够长的时间,英军最终将会撤去。 伊瓦尔是幸运的,他的战术取得了成功。威塞克斯方面的士兵需要回去收割庄稼,这件事显然更加紧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起程回家。伊瓦尔赢得了这场赌博的胜利,因为他相信他的战士要比敌人的农民兵团更能忍饥挨饿。伊瓦尔也由此向人们展示了他卓越的管理才能,特别是在调配补给方面,他要比笨拙的盎格鲁-撒克逊军人优秀太多。 麦西亚方面的军队依然在坚持,但是军队中弥漫着消极怠战的情绪,士气相当低落。当其士气低落到相当程度时,伊瓦尔提出了停战的协定。协议的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是维京人撤回了约克。也许英格兰人向他们支付了一笔贡金,或者伯格雷德成了他们的代理国王。 伊瓦尔在都柏林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因此把军队交给了他的弟弟乌比掌控,自己则越过爱尔兰海,回到了都柏林。伊瓦尔走后,异教徒大军把他们的注意力放在了加强对诺森布里亚的控制之上。接下来的一年相对和平,人们甚至相信格局已经稳定下来了。英格兰的一个王国被征服,另一个遭到严重破坏。但是,维京人的进攻也许终于遭到了阻击。然而,869年,伊瓦尔又悄悄溜回英格兰,带着全新的计划回归到他的异教徒大军。 在另外两个完全保持独立的王国中,东盎格利亚更加富裕,更具诱惑力。如果维京人能够控制东盎格利亚的海岸,便能在北海区域为维京船只提供庇护。东盎格利亚境内的河流,尤其是著名的泰晤士河,连接着内河航运系统,直通英格兰的中心地带。伊瓦尔把麾下的军队分成两拨,然后正式展开了自己的计划。他的弟弟乌比率领其中一拨军队从约克出发,沿着罗马古道南下;而他则从海上沿着海岸航行,沿途掠夺了大量的城镇。他的计划是与乌比在东盎格利亚的首府塞特福德(Thetford)会师,然后迫使国王交出王位。 多亏了这条罗马古道,乌比才能及时赶到。尽管距离它修建之初已经过去了500年的时间,但是这条道路依然保存良好。乌比于初秋时节抵达彼得伯勒(Peterborough),放火烧了这座城市,还抓捕了所有的神职人员,将他们全部杀死。60接着他又率军向芬斯(Fens)进发,这是一片面积庞大而且几乎无法通行的沼泽地,把彼得伯勒与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塞特福德和剑桥分离开来。 塞特福德既是政治首府,又是宗教中心,东盎格利亚的国王埃德蒙有座宫殿建在这儿。但是,毫无疑问,剑桥更加重要。早在1世纪时,剑桥的战略地位就已确立:周围都是沼泽,剑桥却在其中拔地而起,要想渡过剑河,必须要经过此地。罗马人看到了此地的重要意义,修建了南连伦敦、北通约克、途经剑桥的道路。剑桥不仅是陆上的贸易和军事重镇,还是一座重要的港口,因为从这里直到北海,全是可通航河段。因此,剑桥可以说是连接边境地区海陆交通的要道。 也许收到彼得伯勒被洗劫的消息之后,埃德蒙国王立即就发出了军队召集令,但是他的军队并没能及时抵达。他只注意到从陆上袭来的维京军团,却不知“无骨者”伊瓦尔率领的海军舰队也已兵临城下。国王的护卫队与维京人发生了小规模的战斗,埃德蒙借此成功逃进了城中的堡垒。 伊瓦尔派出了一位使臣,提出了与往常一样的要求:一笔数额丰厚的贡金,同时埃德蒙必须俯首成为维京人在此地的代理国王。埃德蒙愚蠢地,或者说勇敢地拒绝了这些要求,并宣称除非伊瓦尔成为基督徒,否则他绝不会屈服。处于劣势的埃德蒙居然还想提出谈判,这种举动很快便为他招致了更加惨重的结果。伊瓦尔派出更多手下,将埃德蒙抓住之后,把他绑在椅子上,用铁棒狠狠地敲打。 浑身赤裸、鲜血直流的埃德蒙被拖到伊瓦尔面前,但他依然拒绝屈服,并呼唤上帝将他接走。这令伊瓦尔十分恼怒,于是下令将埃德蒙绑在树上,并让手下士兵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朝其射箭。直到埃德蒙“犹如刺猬般全身插满箭矢”,伊瓦尔终于大发慈悲,下令将其斩首。埃德蒙的身体被留在了行刑之地,头颅却被扔进了附近的森林中。61 东盎格利亚的王位转到了埃德蒙的弟弟埃德沃德(Edwold)的手上,但是他很明智地逃离了此地,选择隐居别处。这样一来,埃德蒙这条王室血脉算是就此终结。伊瓦尔又在当地扶植了另一位代理国王,帮助维京人收缴赋税。到此时为止,伊瓦尔已经征服了英格兰四个王国势力中的三个,只剩威塞克斯了。 然而,伊瓦尔并不打算立即出兵威塞克斯,因为还有别的地方需要他的帮助。他以前的盟友,都柏林的白色奥拉夫,请求伊瓦尔出兵帮他突袭敦巴顿巨岩(Dumbarton Rock)。于是,伊瓦尔让其弟弟哈夫丹留下来掌管异教徒大军,自己则带着爱尔兰的维京军队返回了诺森布里亚。 敦巴顿城堡是斯特拉思克莱德(Strathclyde)的首府。斯特拉思克莱德是当地一个古老的王国,国土覆盖今天苏格兰西南的大部分地区。在过去的岁月中,敦巴顿城堡已经无数次击退了企图通过闪电战将它占领的敌人,原因要归于城内的一口深井。凭借这口井,敦巴顿的守军能拖垮大部分围城的敌人。维京人于夏季末抵达城下。因此,守城的士兵认为,维京人会在补给用完之前就因无法忍受越来越糟的天气而撤走。 这两支维京联军分别从相反的方向抵达敦巴顿。奥拉夫的舰队经由克莱德峡湾,从海上袭来;伊瓦尔则率领军队途经约克62,从陆上进发。挪威人和丹麦人对于此次合作没有任何顾虑,因为如果能攻下敦巴顿,他们便能夺得丰富的战利品。结果令人出乎意料,围困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不知道维京人用了什么办法将井水抽干,仅仅过了四个月,口渴难耐的守军便选择了投降。 他们很快就为自己投降的决定而备感后悔。维京人进城之后便开始大肆抢掠,而且他们似乎没有索要赎金的想法。63大部分的守军被杀害,整座城堡被洗劫一空,而后又被夷为平地。维京人掠夺了大量的财富,他们需要200艘船只才能将其全部装下。不幸的是,幸存下来的人们被运到都柏林,然后又被作为奴隶,运到西班牙的伊斯兰市场。 伊瓦尔大获全胜,然后回到了他在爱尔兰的首府。他成了当时名声最响的维京人、最强的海上霸主。871年,他获得了“全爱尔兰与不列颠境内的斯堪的纳维亚人之王”的称号,这个头衔虽然冗长笨拙,但是可以看出人们对他的尊敬。而且,奥拉夫对此似乎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正如朗纳尔在很久以前所惧怕的那样,伊瓦尔超越了他的父亲。两年后,他平静地死去。战场上的伊瓦尔无可匹敌,生活中的伊瓦尔富甲天下。正如温斯顿·丘吉尔所称赞的那样:“(他是)两个世界中最伟大的人。” 伊瓦尔死于何处,对此并无定论。但是,据传他曾说过希望自己死后能被埋在英格兰。64这个传闻相对具有说服力,因为正是在英格兰,他取得了人生最为荣耀的成就。他的离世使维京人失去了领袖,但是他们对此并不担忧,因为才能出众的候选人还有很多。白色奥拉夫自然而然地成了伊瓦尔在都柏林的继任者,而伊瓦尔的弟弟哈夫丹和乌比则继续在英格兰的土地上征战。实际上,他们早已发动了战争。甚至在伊瓦尔征服斯特拉思克莱德之前,他们就对威塞克斯王国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第六章 围困英格兰 英国剩下的唯一一个独立的王国也在摇摇欲坠。威塞克斯国王埃塞尔伍尔夫是个缺乏野心的统治者,一生平庸无能,死于858年。他的四个仍然在世的儿子成了他的继承人。但是,无论哪个儿子似乎都缺乏能够鼓舞人心的能力。长子埃塞尔巴德(Aethelbald)为了巩固自己的王位,娶了他的继母为妻,却又在两年后死去。王位传到了埃塞尔伍尔夫的第二个儿子手上,他相对幸运一些,对这个王国进行了短暂的统治,正好在异教徒大军兵临英格兰那年死去。于是,对抗维京雄师的重任,落到了剩下的两个兄弟,即埃塞尔雷德(Athelred)和阿尔弗雷德的身上。 他们两个人都曾亲自参加过与维京人的战斗,也就是三年前的诺丁汉之战。他们从这场战争中学到两点深刻的教训。首先,除了守卫自己的家园,农民大多不愿参军作战。他们不愿留在麦西亚同维京人继续作战,这才是迫使埃塞尔雷德下令撤军的主要原因。其次,关于后勤补给的问题。供养军队要比组建军队困难得多,而且兄弟两个都缺乏行政管理的经验。因此,871年,当人们听闻哈夫丹·朗纳松(Halfdan Ragnarson)率领的异教徒大军已经进入威塞克斯境内时,整个王国陷入了一片惶恐。 前一年,哈夫丹用了整个冬季的时间来筹备粮草,他还联合了其他维京军队,即当时正在掠夺肯特而后从陆上开过来的那支维京军。第二年晚秋,他命令军队向西进发,搜捕威塞克斯国王军队。他这么做也许是想通过单场战争削弱敌人的战斗意志。兄弟两人把所有的军队集结在了一起,派出了一支英国民兵(农民兵团)来填补军队的空缺。 英军突袭了哈夫丹部署在雷丁(Reading)附近的一支搜查部队。经过短暂的小规模战斗后,维京人选择了撤退。撒克逊人认为他们已经击退了整个异教徒大军,并决定继续前进,追杀敌人。于是,埃塞尔雷德和年轻的阿尔弗雷德一起率领军队来到了雷丁,却发现城外只有少量守军。他们便趁机发起了进攻。 阿尔弗雷德的传记作者,即一位名叫阿塞(Asser)的威尔士修士在《阿尔弗雷德传》(Life of King Alfred)中讲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们杀掉了城外的维京守军,来到了雷丁的城门之下。突然之间,大量的维京士兵如同狼群般从各个门里冲了出来。双方在此进行了一场漫长而激烈的战斗。但是,唉,英军最终还是大败而逃。维京人赢得了战争的胜利,不愧是主宰战场的雄师。” 这场战争的失败严重挫伤了英军的士气。埃塞尔雷德和阿尔弗雷德悄悄地涉过泰晤士河一段鲜有人知的浅滩,这才避免了被敌军活捉。英军溃不成军,四散而逃。正在逃亡的埃塞尔雷德国王和他的弟弟如今终于明白,维京人同样擅长阵地防卫战。早在约克和诺丁汉之战中,维京人就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证明了他们在守卫城池方面的能力。如今,他们又利用雷丁的诸多城门,进行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威塞克斯的军队是逃散了,而非被歼灭。哈夫丹已经在雷丁停留了超过一周的时间,如今他必须继续前进。为了攻陷威塞克斯,他必须摧毁撒克逊人的军队,因此必须追捕埃塞尔雷德和阿尔弗雷德。而且,他还必须趁着敌人士气低落和援军尚未抵达之际,迅速将他们击败。 埃塞尔雷德在阿宾登修道院(Abingdon Abbey)重新整合了他的军队。修道院不仅为军队提供了补给,还为惊慌失措的士兵提供了精神上的慰藉。除非维京人选择走水路,不然哈夫丹不可能隐藏自己的行动,而且哈夫丹似乎也不打算这么做。雷丁战役仅仅过了四天,埃塞尔雷德就收到消息,称维京大军正沿着一条罗马古道朝他袭来。 哈夫丹并不打算与敌人在空旷的地方发生大规模的交战,除非他能确保战争的胜利。出于这个原因,他始终贴着泰晤士河行进,并保证能随时与自己的舰队取得联系。埃塞尔雷德和阿尔弗雷德兄弟两人把军队部署在靠近罗马古道的阿什当(Ashdown)附近,打算在此拦截哈夫丹。 维京人在中午之前抵达了撒克逊人的防线。看到敌人占据了制高点,哈夫丹便把麾下军队分成了两批,计划从侧翼包围英军。看到敌人的这种举动,阿尔弗雷德建议他的哥哥把英军也分成两队,分别驻守在两侧。阿尔弗雷德的建议似乎很快就被采纳,英军与维京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这场战争的猛烈程度令维京人大为震惊。仅仅在四天前,他们轻而易举便击溃了这支军队。但是现在,他们却反过来被打得节节败退。为了守卫自己的耕地,英军在战场上拿出了视死如归的勇气。维京人退到了一个山坡上,身后的阿尔弗雷德“像一头正值壮年的野兽”朝他们咆哮,甚至震动了他们用盾牌组成的防卫墙。绝望的维京军队变得混乱不堪,士兵纷纷转身而逃。 对英国人而言,这场神奇的胜利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阿尔弗雷德的传记作者毫不吝啬地称赞这场战争的胜利: “……数以千计的维京人战死沙场……阿什当广袤的地域上,到处都是维京人的尸体……夜幕降临,英军依然在追击着他们,最终将他们全面击溃。” 尽管上面提到的数字有着明显的夸张成分;但是,仅从战死的伯爵的数量便可看出,这场短兵相接的血战,确实造成了惨重的伤亡。然而,阿塞没有提到的是,伤亡是双方面的。对英国人而言,这的确是场胜利,只是付出的代价太高,因为撒克逊的军队也遭到了严重的打击。 事实上,在这场伤亡惨重的战役中,撒克逊人所受到的打击要远远高于维京人,因为他们的王室军队都是由地方武装结合而成的。每个郡都会派出自己的兵团,兵团里的士兵只会服从地方领主或者郡长的命令。然而,这些兵团只会守卫自己的家园。因此,当某个郡被攻陷时,他们便不会为国王效力。也许会有一些真正的士兵仍然保持对过往的忠诚,但是大部分的民兵会返回自己的家园,与家人团聚。维京人不断逼近,英军的数量不断减少。维京人取得的胜利越多,撒克逊人抵抗的意志就越弱。 因此,单从剩余的兵力而言,很难说英国人到底算是胜了还是败了。地方武装已经消耗殆尽,无法指望能够靠他们抵御维京人新一轮的进攻。然而,哈夫丹却没有兵力不足的问题。更多的掠夺者从爱尔兰、法国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陆续赶来,使维京人的兵力不断壮大。 至少,对于英军而言,补给不再是个问题,因为他们控制着农田。正如汉尼拔在公元前216年的坎尼战役之后所评论的那样,军队补给得到保障,这与胜利本身一样重要。英军掳获了大量的武器,战争中损失的武器等装备借此得到了充足的补充。 英国人需要尽快重新拿起他们的武器。哈夫丹撤到了雷丁,在那里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并且派出一拨又一拨的游击队,不断袭击周边地区。阿什当战役两周之后,其中一支游击队遇到了撒克逊人的军队,并在一场血战之后,将他们击败。对于英国人而言,情况更糟的是,又有一位名叫古特仑(Guthrum)的维京人率领着一支庞大的舰队来到雷丁。这使维京大军的数量近乎增加了一倍。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称古特仑的军队为“夏季强军”,他们的到来,解决了哈夫丹兵力不足的问题。哈夫丹与古特仑联合掌权。871年3月,他们率领大军离开了雷丁,朝着威塞克斯进发,并在复活节前夕遇到了英军。这是他们与英军的第三次正面交锋,有着决定性的意义。 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对这场战役的讲述非常简单,“双方伤亡惨重……丹麦人取得了战场控制权”。国王埃塞尔雷德可能就是死于这次战争。也许他是在战斗中受了致命伤,也许是过去5年的艰难统治令他筋疲力尽。王位本该传给埃塞尔雷德年幼的儿子,但是出于国家战争的需要,王位最终传给了他23岁的弟弟阿尔弗雷德。 新的国王比任何人都明白当前的局势是多么的令人绝望。英军虽然在与敌人英勇作战,但是已经彻底失去了对威塞克斯东部的掌控,并且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继续丧失西半部的领土。趁着阿尔弗雷德为其哥哥举行葬礼之际,丹麦人再次发起了进攻,击溃了余下的英军。阿尔弗雷德召集一支新的军队,但是经过几次小规模的战斗之后,这支军队再次被击败。维京人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 阿尔弗雷德请求和谈。他的军队无法阻止丹麦人的进攻,甚至无法阻止维京人掠夺他哥哥的坟墓。出人意料的是,哈夫丹和古特仑同意了他的请求。尽管他们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维京人也遭到了重创,军队内部也有着迫使他们停战的因素。掠夺的目的是为了享受获得的战利品,而哈夫丹发动的战争已经偏离了初衷,可能已经影响到了维京人的士气。哈夫丹索要了一笔丰厚的丹麦金,指定威塞克斯为丹麦的“附属国”,然后率军回到了伦敦。 哈夫丹用了些时间,重新梳理了需要自己优先处理的事情。哥哥伊瓦尔去世后,他的家族对于爱尔兰和诺森布里亚的掌控出现了松动。爱尔兰境内的挪威人再度占据了主导地位,而在诺森布里亚境内,反抗维京人统治的叛乱此起彼伏。他在伦敦用了一年的时间来筹备物资,然后挥师北上,重新建立对麦西亚的控制。麦西亚的国王伯格雷德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他在维京人到来之前,悄悄溜出都城,逃到了罗马,并以朝圣者的身份在那里度过了余生。 自这场胜利之后,异教徒大军开始逐渐走向分崩离析。大军的组织管理向来都具有很强的流动性,因为它不像是一支真正的“军队”,更像是众多有着共同目标的战争兵团的联合。由于古特仑的加入和在威塞克斯遭遇的重创,维京军队的这种联合被打破了。平定麦西亚的战争结束后,大军分成了两部分。洛德布罗克兄弟转而向北行进,留下古特仑独自完成攻陷威塞克斯的目标。 哈夫丹带走的军队大部分都是老兵,这些人在过去的十年里不停地征战。如今,他们想要的只有土地。哈夫丹也在考虑,他想选择一个固定的地点作为自己的立足之地。他的理想城市可能是伦敦,在很早以前,他就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计划。效仿威塞克斯的做法,他在伦敦铸造发行了印着自己头像的货币。然而,洛德布罗克家族的根基在北方,因此,诺森布里亚是个更好的选择。战事结束之后,如同某些盎格鲁-撒克逊君主,他立即把土地分给了自己的士兵,那些老兵更是迫不及待地把手中的刀剑换成了犁田的农具。 然而,平静的生活似乎并不适合哈夫丹。这只老海狼无法抵制冒险的诱惑。871年,他率军入侵都柏林。在这场持续两年的战争中,他不仅失去了士兵的拥护,还最终丢掉了自己的性命。至少,他似乎是战死的。关于他的死亡,有着多种传闻,其中最可信的是说他在与都柏林的挪威国王进行海战时战死了。65 洛德布罗克兄弟的离开给了威塞克斯更多喘息的机会,阿尔弗雷德利用这个机会重新召集了军队。为了抵御维京人的进攻,他把军队部署在野外,企图阻止维京人渡过泰晤士河。然而,狡猾的古特仑把麾下军队分成了两组,一支小的骑兵陆战队趁着夜晚悄悄渡过了泰晤士河,占领了韦勒姆港(Wareham)。与此同时,大军则沿着海岸行进。等到阿尔弗雷德意识到古特仑已经离开剑桥的时候,维京人已经挖好战壕,严阵以待。 尽管维京人的主要兵力尚未到达,但是过去的经历使这位撒克逊国王认识到与维京人进行阵地战的危险。因此,他决定用钱财换取和平。经过短暂的犹豫,古特仑最终接受了这种交换。双方领导人还互相交换了人质,以示诚意。 然而,古特仑根本就没有握手言和的打算。撒克逊人刚刚撤退,他就杀掉了所有的人质,然后又攻占了防守较好的埃克塞特(Exeter)要塞。至此,维京人已经在威塞克斯的中心区域站稳了脚跟。如果他们能保持住对泰晤士河谷的掌控权,他们就能控制住英国的经济和宗教中心。 从要塞出发,古特仑继续向南掠夺,强化自己的军队,削减敌军的士气。与此同时,他的舰队也抵达了韦勒姆,并开始沿着海岸线掠夺。如果这两支军队会合到一起,威塞克斯战胜维京人的希望将变得非常渺茫。阿尔弗雷德将会被迫投降,还要向维京人缴纳丹麦金,威塞克斯也要被迫承认一位维京领主为他们的最高统治者。 阿尔弗雷德没有自己的舰队,因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维京人到处掠夺,对此束手无策。古特仑灵活地调遣着自己的军队,但是眼看就要取得成功时,却被天气盗走了胜利的果实。维京长船在绕过某处海岬时遇到了猛烈的风暴,遭遇了海难,近4000名士兵死于这场海难。本该成为胜者的古特仑如今被困在了埃克塞特,敌军的数量远远超过自己的军队,而且还身处敌人腹地;因此古特仑请求和谈。阿尔弗雷德知道古特仑身处困境,即将失败,便大度地同意了与其和谈。受到适当的处罚后,维京人获准带着余下的军队渡过泰晤士河。 阿尔弗雷德再次错误地估计了敌人的能力,维京人总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自己的兵力。仅仅过了五个月,古特仑率领大军再度袭来,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维京人所擅长的战术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古特仑不仅选择在冬天袭击阿尔弗雷德的据点奇彭纳姆(Chippenham),而且还等到主显节前夕才发动进攻——这个时候,阿尔弗雷德的大部分士兵要么是待在家里与家人欢度节日,要么就是喝得酩酊大醉。维京人的突袭令阿尔弗雷德大为震惊。因为节日的缘故,他解散了自己的集团军,只剩少量的卫兵留下来保护他。这些卫兵很快便被制伏,阿尔弗雷德侥幸得以逃脱。他和几个幸存的卫兵逃到了阿塞尔纳(Athelney),这是一座位于萨默赛特(Somerset)沼泽地中的小岛。 古特仑击败了威塞克斯的军队,几乎把整个英格兰都纳入了维京人的统治之下。要想扫除最后的抵抗,还需要花费一段时间。但是维京人的援军早在他们占领奇彭纳姆时就已抵达,援军由乌比·朗纳松率领,他是“无骨者”伊瓦尔和哈夫丹的弟弟;乌比·朗纳松带着乌鸦旗而来,这是令人敬畏的图腾,维京人相信它能带来主神奥丁的祝福。据说,朗纳尔·洛德布罗克的女儿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织成了这面旗帜。旗帜是一块三角形的帆布,上面绣着一只乌鸦。如果乌鸦振动翅膀,那么胜利将很快降临。 当然,威塞克斯并不承认就此失败,他们的国王依然活着,但这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在古特仑和洛德布罗克的儿子的联合进攻之下,威塞克斯很快就会被彻底击溃。 第七章 末代英王 878年早期,作为一位国王,阿尔弗雷德失去了自己应有的形象。在自己的国家内被流放,被自己的臣民所抛弃,还要不停地逃避敌人的追捕,几乎看不到任何夺回王位的希望。这段岁月留下了许多动人的故事,最有名的是关于他在一对农民夫妇家避难时的经历。女主人让他烤些蛋糕,但是忧心忡忡的国王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此处,结果蛋糕都被烤焦了。女主人没有认出眼前这位衣衫褴褛的男人正是她的国王,反而狠狠地训斥了他。她的丈夫认出了阿尔弗雷德,赶紧请求国王的原谅。但是生性善良的阿尔弗雷德认为那位农妇并没有做错什么。在另外一个故事中,阿尔弗雷德伪装成游方艺人,悄悄地潜入古特仑的营地。他在表演节目时,洞悉了他们的作战计划,因此在第二天的战役中大获全胜。 尽管这些故事大都是人们杜撰的,却真实地反映了阿尔弗雷德的形象。他具有鼓舞人心的天赋,愿意亲近自己的臣民,而这些都是他的兄弟和父亲所不具备的特征。他也确实在谋划着如何击败维京人。 以前的战斗经历告诫他要避免与维京军队发生正面冲突。维京人惯用的战术是攻占一处据点或者高地,并把大军集结起来,严阵以待。然后他们再挑衅英军,让英军主动进攻他们。英军的进攻通常都会以失败告终——入侵威塞克斯的维京人都是些经验丰富的老兵。等到英军四散而逃时,维京人又会迅速出击,将撒克逊人逐出战场。 这种战术帮助维京人赢得了英格兰的大部分土地,看起来似乎无懈可击。然而,在他的逃亡生涯中,阿尔弗雷德终于发现了维京大军的缺陷所在。尽管他们总能使自己的大军获得兵力上的补充,但是他们的人数依然要远远少于英国的人口。他们若想征服某个王国,就必须击败王国的军队,这时的维京军队同样损失惨重。阿尔弗雷德只需与其不断进行小规模的战斗,避免与其发生大规模的决战,就能最终将他们拖垮。接下来的3个月内,他在沼泽地带不停与维京人进行游击战,他总是比追击他的丹麦人快上一步。到了878年的复活节,阿尔弗雷德已经准备好反守为攻。 他早已为这次进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没有敌军与之征战,维京军就被分散开来去控制整个威塞克斯。阿尔弗雷德的袭击也在慢慢地削弱他们的力量,为英格兰人民的反抗斗争提供了主心骨。然而,有件事对维京军队的士气造成了最大的打击,但这件事却与阿尔弗雷德毫无关系。成功占领奇彭纳姆之后,古特仑派乌比率军进犯德文郡。乌比被一支由当地一名贵族率领的英军击败了。在随后的战争中,乌比惨遭杀害,乌鸦旗也被夺走了。当阿尔弗雷德离开沼泽地带时,英格兰人民正士气高涨,等待着国王的召唤。 阿尔弗雷德集结了3个郡的军队,并在相信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之后,挥军北上,挺进爱丁顿。他麾下差不多有4000兵力,比古特仑掌控的维京军队略少一些。 这是一场双方期待已久的战役。早在战斗正式开始之前,人们就清楚地知道,战争的结果将决定双方的命运。两边的军队都组成了一堵人墙,高举着盾牌向前推进。这是一场比拼力量和意志的残忍战役,双方都在奋勇向前,试图击穿敌人的防线。双方的军队都在浴血奋战,为此而疲惫不堪,但是没有哪一方能够取得优势。最终,经过长久的苦战之后,英军突破了维京人的防线。 和中世纪所有的战争一样,一旦盾牌组成的防线被击破,战争的胜负便很快得见分晓。维京人放弃了他们的阵地,逃到了他们在奇彭纳姆的基地,撒克逊人的军队紧随其后。最终,阿尔弗雷德停了下来,包围了这座他以前居住的城市。 由于古特仑的轻敌,维京人遭遇了重大挫败。古特仑以为他将要面对的还是那群4个月前逃走的残兵败将,并不会遇到太过激烈的抵抗。然而,爱丁顿战役的失败之所以会成为转折点,并不是因为古特仑损失了大量的手下——他总能找到更多的兵力,而是因为这场战争使他意识到原来阿尔弗雷德一直未曾放弃。 维京军队中有些老兵,他们在12年前就跟随“无骨者”伊瓦尔来到此地。和大多数维京人一样,他们来此的目的并不是掠夺财富,而是为了获得土地。威塞克斯也许最终会成为他们的领地,但是鉴于当地人民的奋勇抵抗,这个目标可能需要经过多年血战才能实现。查尼尔(Chanel)的北部有着更多容易掠夺的地方。威塞克斯似乎不值得他们为此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古特仑的士兵只用了3周时间就说服他与阿尔弗雷德和解,签订协议。协议的内容很慷慨,反映了双方对于长久和平的诉求。阿尔弗雷德同意缴纳丹麦金,承认维京人对于其他3个英格兰王国的统治。而古特仑必须从撒克逊人的土地上撤军,皈依基督教,承认威塞克斯是一个独立的王国。 几周之后,古特仑和他30个最有名的手下来到阿尔弗雷德的阿塞尔纳要塞,在此接受了洗礼。阿尔弗雷德是为他洗礼的教父,为了纪念自己的哥哥,阿尔弗雷德授给古特仑的洗名是“埃塞尔斯坦”。这位新加冕的基督教君主随后又被授予了一块永久的领土。66威塞克斯和麦西亚西部的领土归为阿尔弗雷德的领地;而麦西亚的东部和东盎格利亚属于维京人的势力范围。威塞克斯奉行英国的法律和习俗;而维京人则遵循丹麦的风俗。 古特仑的领地后来被称为“丹麦区”,其合法地位一直保持到了12世纪末。剩下的异教徒大军,也许此时才算是异教徒,有的选择在麦西亚定居下来,有的则去了欧洲大陆,继续他们的掠夺生涯。古特仑似乎平静地度过了余生,最终于890年,在东盎格利亚逝世。 战胜了自己强大的敌人,大部分人会觉得已然知足,但是阿尔弗雷德的目光更加长远。他明白与一个维京统治者保持和平的关系,并不意味着维京人会就此停止掠夺,不管这个统治者的地位有多崇高。他必须把王国建立在更加坚实的基础之上,只有这样才能在维京人再次袭来时,抵挡住他们的攻击;必须把威塞克斯建成一个能够抵御另一支异教徒大军的堡垒。 维京人的机动性是他们能够取得成功的关键,阿尔弗雷德针对这点做了特别部署。他加强了城镇、桥梁和道路的防守,在整个威塞克斯境内修筑了大量的要塞堡垒。15年的时间里,各种要塞堡垒遍及整个王国。无论哪里遭到袭击,英军都能从多个据点赶去支援。接下来,阿尔弗雷德重新组建了军队,建立了一支训练有素的由国家税收供养的常备军,代替了以往不可靠的农民兵团,他甚至开始建设海上舰队,试图以此来挑战维京人的海上霸权,尽管结果令人失望。67 为了稳定国内局势,他还改革了货币制度。在他加冕之初,英国银币的含银量非常少,银币本身几乎没有任何价值。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使得银币的含银量得到提升,也许用了从维京人那里没收来的财宝,也许是开采了某些罗马古矿,又或者是发现了某些陪葬的宝藏。他从来没有解释过他是如何做到的,这也成了一直困扰着历史学家的谜题。 10年之后,大局稳定,阿尔弗雷德开始扩张自己的领地。他把维京人赶出了伦敦,与古特仑签订了最后的协议,重新划定与丹麦区的明确界线。新的组织管理并不是阿尔弗雷德的军队变强大的唯一原因,他意识到一支有文化的军队会成为一种优势,或者至少军官应该能够识字。他不可能无处不在,因此如何保证把详细的作战计划传达给自己的部属就非常关键。有鉴于此,他颁布了一条命令,要求所有的军官必须“有一定的读写能力,否则就要交出自己的军权”。68 这条命令对尚武轻文的传统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冲击。阿尔弗雷德不得不对其做出调整,允许军官任命一个有文化的人,帮助他们处理一些需要读写的事务。但是他坚持主张增加威塞克斯境内学校的数量。尽管他自己并没有受过学校教育,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并且明白听取比他聪慧的学者的意见有多么重要。 有鉴于此,他整理了一套文人必读书目,而且——至少传闻如此——亲自把其中一些书籍从拉丁文翻译成了英文。他最喜的书是波伊提乌(Boethius)的《哲学的慰藉》(The Consolation Of Philosophy)。他从这本书里挑选了自己的墓志铭:“我希望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实现自己的价值,死后留在世人心目中的尽是美好的形象。” 阿尔弗雷德引领的学习热潮也推动了宗教的复兴,因为教堂和修道院正是传道授业的场所。人们重新捐建了许多教堂,修士们也再次开始抄写经文。法律重新确立下来,贸易也开始逐渐恢复。 不幸的是,这一切使得威塞克斯再次成为维京人掠夺的目标。892年,维京人再次袭来,阿尔弗雷德的改革是否成功,要看能否禁得住这次入侵的考验。朗纳尔·洛德布罗克的儿子率领着维京大军抵达威塞克斯后,大军分成了两队,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展开进攻。这次他们还带上了女人和孩子,很明显他们希望能够在威塞克斯永久定居。然而,两队都没有取得多少成功。几个月后,阿尔弗雷德率军与规模较小的一支队伍交战,最终成功用金钱换得了他们的和平离去。与此同时,他的儿子爱德华在埃塞克斯附近击退了另一支规模较大的队伍。两年后,丹麦人试图再次入侵,但是被阿尔弗雷德部署在泰晤士河的海岸卫队发现。卫队包围了他们,趁着他们登岸之际,放火烧掉了他们的船只。 899年10月,阿尔弗雷德离世,享年50岁,这个年龄在那时可以说是寿终正寝。阿尔弗雷德铸就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功绩:他战胜了势不可当的维京人;阻止了英格兰沦为维京人的殖民地;极大地推动了英国统一的历史进程。由于维京人的缘故,阿尔弗雷德成了唯一剩下的英王,这也决定了英国的最终统一势必是在威塞克斯国王的带领下完成的。在其一生中,阿尔弗雷德复兴了文化,重振了经济,为未来的王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如果没有他的话,盎格鲁-撒克逊文明可能已经被消灭。 阿尔弗雷德的成就为他赢得了无与伦比的声誉,至今依然如此。阿尔弗雷德被人称赞为“英格兰的所罗门”、“智者”阿尔弗雷德等,当然还有流传最广的“阿尔弗雷德大帝”。我们不必完全赞同历史学家爱德华·弗里曼的观点,出于爱国情怀,他认为阿尔弗雷德是“最完美的历史人物”。但是,他的确当得起“大帝”的称号。1877年,维多利亚时期的仰慕者在阿尔弗雷德的出生地,即位于现今英国伯克郡的旺蒂奇(Wantage),为他立了一座雕像。雕像下的铭文提供了一段更加贴切的墓志铭: “学风不古,他重塑学风;教育不兴,他重振教育。法律威严不再,他重树法律威严;宗教威望不存,他重建宗教威望。他从强大敌人的手中夺回了被占领的土地。只要人类不忘历史,他的名字将永世长存。” 第八章 爱尔兰海域的维京王国 丹麦区始终没能成为一个独立的王国,这点也许是阿尔弗雷德人生成就中的最大亮点。阿尔弗雷德去世时,丹麦区几乎占据了半个英格兰王国。约克成了丹麦区内最重要的城市。这座城市的选址与发展与维京人的活动息息相关。罗马帝国的第九军团在乌兹河(Ouse)和福斯河(Foss)的交汇处修建了一座要塞,起名为艾波罗肯(Eboracum)。69然而,盎格鲁–撒克逊人却把此据点迁到了内陆地区,改名艾弗威克(Eoforwīc)或曰“野猪镇”。这个地方成了一个小型的权力中心,直到后来被维京人征服。维京人将其重新迁回了河流沿岸,建成了一座重要的港口城市。维京人称其为约维克(Jorvīc)或曰约克,城市的名字自此固定下来。11世纪时,约克的人口达到了1万,差不多占了整个丹麦区人口的六分之一。 约克在维京人的统治之下迅速发展。约克地处维京人建立的北部贸易走廊的西端,成了向爱尔兰及俄罗斯出口食品、金属制品等物品的主要集散中心。来自东方的香草、玻璃、丝绸、银器及其他精致物品也从这里流转。 望着位于爱尔兰海对面的英格兰,爱尔兰岛上的维京人无法抵制其闪闪发光的财富的诱惑,犹如飞蛾扑火般不断向其冲去。但是所有掠夺财富的尝试,特别是对英格兰的大举入侵,均以失败告终,这似乎证明维京人当初选择在爱尔兰定居下来是个错误的决断。爱尔兰岛上的维京人面临着严重的兵力短缺问题,因为自冰岛于870年被发现以来,大量的维京人迁往了北方。入侵英格兰的行动始终徒劳无获,他们无法承受为此继续损失兵力的压力。维京军队兵力不足的问题最终暴露无遗,902年,一位至尊王将他们赶出了都柏林。然而,爱尔兰人的胜利是短暂的。914年,“无骨者”伊瓦尔的孙子“独眼人”西特里克率军驶入都柏林的港口,击败了至尊王的军队。战败的爱尔兰人做出了让步,允许维京人重新占据他们之前的领地。 “独眼人”西特里克为人务实而残酷,70他并不打算占领爱尔兰,而是计划把都柏林同约克连接起来,控制这条利润丰厚的贸易通道。他的理想是建立一个由爱尔兰、英格兰、苏格兰和威尔士的沿海地区组成的王国。这种想法体现了维京人与生俱来的独特世界观。他们通过海洋而非陆地认识世界。他们希望把各个交通要道完美地连接起来。沼泽和森林阻断了都柏林与爱尔兰内陆的联系,而奔宁山脉(Pennine mountains)则割裂了不列颠的北部区域。然而,这些区域可以通过海洋连接起来,形成一个跨越爱尔兰海的王国。而维京人又非常善于在海上航行。 他遇到的唯一抵抗来自于爱尔兰。918年,若干小国的国王组成联军,试图将西特里克逐出都柏林,但是被其大败。第二年,他们再次尝试,结果引发了更加严重的后果。这也许是爱尔兰人在反抗维京人的斗争中败得最惨的战役,“独眼人”西特里克碾碎了联军,杀掉了好几个国王。 这场胜利保证了维京人对都柏林的掌控,也加强了维京人在爱尔兰的统治地位。侧翼地区稳定后,“独眼人”西特里克在他表兄弟的陪同下,离开了都柏林,收复了约克。“无骨者”伊瓦尔的家族总是把约克视为他们的遗产,这种感觉在约克得到了回应。西特里克被奉为国王,在接下来的6年时间里,他有条不紊地扩大了维京人统治下的诺森布里亚的范围和影响。 到926年时,西特里克似乎已经实现了他的理想。都柏林和约克成了一个王国的两个中心,这个王国地跨爱尔兰海,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西特里克成了令英国人民颇感头疼的人物,英王埃塞尔斯坦为了贿赂他让他离开,甚至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然而,“独眼人”西特里克于第二年逝世,他的地跨爱尔兰和英格兰的王国也随之覆灭。 接下来的20年里,约克经历了数代维京国王的统治,每个国王都试图击退埃塞尔斯坦,重新收回西特里克曾经征服的地域。“独眼人”西特里克的儿子奥拉夫·西特里克逊(Olaf Sitricsson)曾经差点就实现了这个目标,他于941年征服了约克,并满怀雄心地发动了一场战争,试图将整个丹麦区置于自己的统治之下。如果他能说服北部的丹麦人与他共同完成此项大业,那么英格兰将会被分裂成两个对立的王国。 英格兰人的噩梦似乎即将成为现实。面对爱尔兰—挪威帝国的入侵,诺森布里亚的人民宣誓效忠于奥拉夫。然而,埃德蒙抵达时,他们又宣誓效忠于埃德蒙。奥拉夫被迫撤退,英军紧随其后,不断追击,直至约克。奥拉夫最终认输,提出和谈。奥拉夫接受英王作为其最高领主,同意埃德蒙作为其教父,为其施洗。 奥拉夫也许尝试过再次起兵,但是944年,他遭到了约克人的驱逐,被迫逃到了都柏林。不幸的是,就在那年,爱尔兰至尊王率军洗劫了都柏林,奥拉夫勉强才控制住局面。都柏林遭到严重打击,维京人对于约克的掌控也随之松动,英国人趁机控制了这座城市。 爱尔兰的维京人进入了一段相对败落的时期,其他地区的维京人开始把目光投向约克,打起了这座城市的主意。其中最具野心的当属来自挪威的“血斧王”埃里克,他是挪威的首位国王“金发王”哈拉尔的儿子,这位国王至少有20个儿子。根据后来的记载,埃里克从小就体现出了他作为维京人的天赋。12岁那年,他离开了挪威,开始了自己的冒险之旅,并在接下来的十年内,在法国至俄罗斯北部的滨海地区不断掠夺。 这些英勇行为为他赢得了父亲的钟爱,他的父亲决定把王位传给他。这项决定引起了哈拉尔其他十几个儿子的不满,他们同埃里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埃里克用斧头砍杀了其中两个公开表示抗议的兄弟,借此平息了这种不满。另外两个兄弟召集军队,企图废黜埃里克,但是同样遭到了残忍镇压,并遭遇了和之前两个兄弟同样的命运。埃里克成了挪威国王,并因为其用斧头砍杀了自己的兄弟而被称为“血斧王”。不出所料,他的统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在争夺王位的过程中表现出无比的残忍,在他统治自己的王国时也表现出了这种残忍。愈演愈烈的专制统治让他失去了民众和王公贵族的支持。他的统治仅仅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之后埃里克就被他最小的弟弟“善良王”哈康赶出了挪威。 埃里克似乎重新干起了他最擅长的勾当——掠夺,并在掠夺北部地区时,听说约克人赶走了自己的国王。英格兰人的统治引起了丹麦人的不满,利用这种不满,埃里克成功在约克加冕称王。 他很快便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新任英格兰国王伊德雷德(Eadred)骁勇善战,并不打算让另一个维京人在约克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所以伊德雷德便开始挑唆苏格兰人袭击诺森布里亚。与此同时,英国的统治范围向北扩张,埃德雷德借此威胁诺森布里亚的居民,称如果他们不驱逐埃里克,将会受到严重的惩罚。丹麦人再次拒绝聚集在一位斯堪的纳维亚君主的麾下,埃里克被逐出了英格兰。 这为奥拉夫·西特里克逊重回都柏林扫清了道路,但是他很快就浪费了所有的善意,仅仅在3年之后,便被自己的臣民赶回了爱尔兰。到此时为止,政权的不断更替削弱了维京人在北部地区的统治根基,西特里克统一约克和都柏林的梦想也就此终结。约克郡的丹麦人也许仍然会沿袭丹麦的名字,遵守丹麦的法律继续生活下去,但是他们再也不认为自己是丹麦人。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已经接受了基督教,并在陆地上定居了下来。他们不再把来自挪威或者爱尔兰的冒险家视为亲人,而是即便不会把他们视为彻底的敌人,也会视其为可能带来破坏的力量。他们更加倾向于在威塞克斯的基督教国王统治之下,过起自己的稳定生活,而非在北部海上国王的统治下,过那种战乱纷繁的人生。这种思想上的转变标志着丹麦区首次真正地融入英王国。 从根本上而言,斯堪的纳维亚王国的倾覆是不可避免的。第一代维京人也许太过躁动,无法成为好的管理者,但是他们的后代无疑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无论是伊瓦尔还是古特仑都曾将土地分给自己的士兵,模仿盎格鲁–撒克逊国王的统治方式。随着时间的推移,维京人接受了英国人的宗教、风俗,甚至学会了英国人的农业生产技术。在这一过程中,维京人本该最终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国度,如同曾经的诺曼底。 这些之所以没有发生,是因为阿尔弗雷德和他的两个继任者实在是太过精明,他们允许丹麦区内的维京人继续保持传统,自己则不断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的英格兰。最终,古挪威语和风俗日渐式微,无法继续维系其原有的斯堪的纳维亚特征。一旦丹麦区内的维京人意识到与来自北方的移民相比,他们与南部的邻居有着更多的共同之处,那么这个地区最终将被英格兰国王所吞噬。至于具体何时,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维京人的约克仍然存在着最后的希望。952年,“血斧王”埃里克率领一支规模较小的维京军队,重新攻占了英格兰。他击败了苏格兰和威尔士的联军,在约克称王。然而,一个有着“血斧王”绰号的男人,很难赢得对维京人大失所望的人民的支持。随着专制统治的加强,埃里克被约克人罢黜,并在他试图重新招募军队时遭到暗杀。71约克从此永久地并入英格兰人的王国,这个国度再也没有出现过新的维京国王。 第九章 克朗塔夫之战 位于爱尔兰海对岸的都柏林王国也在摇摇欲坠。从某些方面而言,试图征服和控制约克的频繁举动已经耗尽了爱尔兰维京人的力量。原本可以用来征服爱尔兰的力量,为了建立水上帝国的幻想而牺牲,现在都柏林将为此付出代价。 奥拉夫·西特里克逊被逐出约克后,曾试图在爱尔兰壮大自己的力量,但是遭到了势力日渐强盛的至尊王梅尔·塞克纳尔的激烈抵抗。梅尔·塞克纳尔是米斯(Meath)的国王,该地与都柏林的西部接壤。980年,已经年过六十的奥拉夫决定消除这个威胁。他从苏格兰的滨海地区和赫布里底群岛招募维京军人,迫使爱尔兰人向他屈服。两军在塔拉山附近相遇,该地是至尊王最初的势力阵地。 维京人遭遇了入侵爱尔兰以来的最大挫败,终结了都柏林作为爱尔兰岛权力中心的地位。72奥拉夫的长子和他的继任者遭到杀戮,维京人被打得溃不成军。大获全胜的爱尔兰人占领了都柏林,逼迫其市民缴纳丰厚的贡金。奥拉夫——或许主动退位,或许被迫放权——在这样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时刻来到了艾奥纳修道院,成了一名普通的修士,并在此度过了余生。从此之后,爱尔兰岛上的维京人成了附属的群体,被彼此相互斗争的国王当作争权夺利的盟友,但是再也无法对爱尔兰原住民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在与维京人的长期斗争中,梅尔国王成了最大的赢家。米斯王国崛起,成了主要的王国,他也牢牢地锁定了至尊王的位置。米斯王国的唯一对手是远在西南地区的芒斯特王国。它的国王是布里安·博鲁,此人颇具雄心壮志,曾把爱尔兰西部的维京人全部驱逐,并因此而赢得声誉。73 布里安是名新贵,他是一位来自落后王国的二代君主,但是他已经显示出了自己非凡的政治和军事能力。布里安是老国王12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幼年时期在维京人的一次袭击中幸存下来,后来在芒斯特的一所修道院中接受教育,并在这里学会了弹奏竖琴。他死后,为了纪念他,竖琴被定为爱尔兰的象征。他精通多种语言,包括拉丁语和希腊语。他将尤里乌斯·恺撒的生平熟谙于心,因为他被这位伟大将军的才能所震撼。恺撒不仅总能战胜自己的敌人,而且有着记忆作战计划的良好习惯,从而避免了作战计划被敌人拦截的可能。 继承王位后,他把学到的东西付诸实践,利用维京人的战术与维京人作战。他经常让被俘的维京人在前引路,派兵突袭内陆地区。海战与陆战相结合,利用这种不同寻常的作战方式,布里安逐渐建立了自己对整个西南地区的掌控。997年,这项非凡的成就得到了正式的认可,至尊王梅尔·塞克纳尔被迫与他共享王权。梅尔将继续保持至尊王的头衔,但是布里安将独立管理南部地区。不管怎样,爱尔兰如今有了两位至尊王。 无论这个新的联盟有多么脆弱,它使爱尔兰境内抵抗维京人的主要势力实现了首次联合。999年,爱尔兰历史上最后一位维京伟人,“白胡子”西特里克在伦斯特(Leinster)发起了反抗布里安统治的起义。两位至尊王联合作战,将叛军困在了一个狭窄的山谷内,屠杀了大部分叛军。都柏林再次被占领,西特里克向布里安宣誓效忠,借此才保住了自己的王位。 这场胜利激化了联盟之间的关系,因而更像是一场失败。与一个突然崛起的新贵分享政权,已令梅尔备感屈辱。然而,布里安·博鲁在第二年做出了更加过分的举动:贬黜梅尔,独称至尊王。这种举动引发了一系列阴谋,这些阴谋即便从整个爱尔兰历史来看,也算得上是错综复杂。平步青云的布里安·博鲁最终被这些阴谋所击败。 都柏林的“白胡子”西特里克最早提出了这项计划74,梅尔·塞克纳尔在暗中秘密协助,他当时仍在为从至尊王的位置上被贬黜下来而愤愤不平。1005年,布里安赤裸裸的野心使得其他爱尔兰领主感到忧虑,并加入了他们的谋划。那年,博鲁曾前往位于阿马的圣帕特里克的坟墓朝圣,并在祭坛上留下了20盎司黄金。然后,他命人把自己的名字签在教堂的记录簿上,用的是Imperator Scottorum的头衔,即苏格兰皇帝。他的野心就此展露无遗:把各个分裂割据的部落聚合成一个独立的国家,置于一个国王的统治之下。 这意味着爱尔兰境内的其他所有领主都将被降级。布里安在接下来的十年内稳步推行自己的计划,迫使许多附属王国的领主加入了西特里克的联盟。1014年,西特里克认为联盟已经足够强大,足以公开反抗至尊王。为了壮大叛军的力量,他还找来了维京人作为联盟。这些维京人有的是来自马恩岛由布罗迪伯爵率领的军队,有的是来自冰岛的雇佣兵,甚至还有来自奥克尼的著名的“勇士”西格德(Sigurd the Stout)。西格德还带来了令人畏惧的奥丁的乌鸦旗。75 然而,这支声势浩大的联军从来没有真正地展开过行动。面对布里安·博鲁召集的规模庞大的军队,西特里克感到坐卧不安,于是他悄悄地撤出了联军。梅尔和他做出同样的选择,决定先置身事外,然后根据战场形势,随机应变。 即便发动这场起义的两个主要策划人选择了退出,剩余的联军依然决定继续这场反抗。依据计划,大军在都柏林集结。这令西特里克有点尴尬,因为他现在的角色是忠诚于布里安的附属国王。1014年4月23日早上,两军在都柏林西部的克朗塔夫平原相遇。 克朗塔夫战役于耶稣受难日(复活节前的星期五)如期爆发,被认为是爱尔兰历史上最为重要的事件。抵御维京人入侵的斗争已经持续了两个世纪之久,这场战役通常被视为其中最具决定意义的历史事件,标志着爱尔兰基督徒在对阵维京异教徒的战役中取得了伟大胜利。布里安·博鲁,这位爱尔兰历史上的凡俗伟人,被世人所赞颂。他统一了国家,赶走了来自北方的侵略者,实现了爱尔兰的独立。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简单。克朗塔夫战役并不是为了驱逐维京侵略者,而是为了决定谁将成为爱尔兰的至尊王。事实上,都柏林境内的斯堪的纳维亚人和土生土长的爱尔兰人之间并无太大区别。“白胡子”西特里克可能是凯尔特人76,而非维京人,而且与布里安一样,也是个基督徒。他修建了都柏林境内的第一座大教堂,铸造了印有十字架的货币,还曾至少两次前往罗马朝圣。他也许曾与马恩岛的布罗迪等维京异教徒联盟,请求他们出兵援助自己,但是布里安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布罗迪的弟弟奥斯帕克(Ospak)和其他几支维京军团也曾为至尊王而战。此外,布里安·博鲁当时已经年过八十,因此他本人并没有直接参战。他退到了克朗塔夫的一座小山丘上,在那里祈祷,把领军作战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儿子穆查德(Murchad)。 中世纪的战争是年轻人之间的较量。两支军队势均力敌,组成了两排长长的人墙,士兵手持盾牌,高举长矛,肩并肩站在一起。两支防线朝着彼此的方向不停冲撞,不知哪边会率先取得突破。这种作战方式令人疲惫不堪,两边的士兵举着盾牌相互推进,同时还要与敌人正面厮杀,或者试图绕过盾牌底部,从下面刺死敌军。 这场残忍的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天,两边的防线都发生了弯曲,但都没有被突破。联军的人数更多,因而战争前期取得了优势,击退了布里安的军队。但是在接下来残忍的肉搏战中,他们又被击败,被迫退到了一座横跨利斐河的小桥上。 布里安的两个孙子战死沙场,但是马恩岛的布罗迪被他们打得落荒而逃,极大地削弱了联军的力量。对于联军而言,幸运的是,“勇士”西格德挥舞乌鸦旗,把他们又召集回来,至少维京人是这样绘声绘色描述的。这种举动十分英勇,因为维京人相信无论是谁,只要手持乌鸦旗,就能获得胜利,但是持旗者要为此付出生命代价。77 布里安的儿子穆查德与西格德交战的场面,可以说是所有的挪威传奇中最为精彩的。这位王子,鉴于他父亲的年纪,当时至少也已经年过六十,两手各持一把利剑,骑着一匹白马,如同一位从爱尔兰的早期传说中走出来的英雄人物。他先一剑挑掉了西格德的头盔,然后一剑割破了他的喉咙,干净利落地将他解决。西格德一个手下一剑捅在了穆查德的腹部,拽出了他的肠子。但是穆查德在临死之前,拽掉了这个维京人的盔甲,并在他的胸部连刺了三剑。 和中世纪的所有战争一样,结局来得迅速而惨烈。在西格德倒下的同时,联军的盾墙也被击溃,被博鲁的军队横扫。有的士兵在试图转身逃亡时被砍杀,有的在试图渡过利斐河时溺死在河中。大约有三分之二的参战士兵被杀害,维京人在这次战役中损失的人数超过他们之前在爱尔兰参与过的任何一场战役。所有被俘虏的维京雇佣兵皆被处死。都柏林得以幸免于难,因为西特里克在战争开始之前就颇有预见性地退出了联盟。 但是布里安方面的损失同样惨重。这位至尊王的长子和他的后代都战死沙场,同样战死的还有他的两个孙子、一个侄子和不计其数的宗族领袖。也许最大的损失是,这位至尊王也倒在了这场战役之中。布里安·博鲁站在山丘上,看到下面战场上维京人的防线被撕裂后,便退到了自己的帐篷中做祷告,只有一个用人陪伴着他。这位获胜方的爱尔兰至尊王独自一人在做祷告,身边几乎没有任何守卫,最后被一队逃亡的维京士兵杀害了。 关于他的死亡,流传最广的说法是,马恩岛的布罗迪处死了他。这位维京人首领和他的两位随从从战场的屠杀中逃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布里安的帐篷。他的两名随从把布里安当成了一位神父,因为他正拿着十字架,跪在地上祈祷。但是,布罗迪认出了他。布罗迪举起手中的战斧,劈开了这位老人的头颅,然后逃离了此地,留下至尊王布里安的尸体在其身后。78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发现克朗塔夫战役是一场胜利代价太高的战役。布里安统一爱尔兰的梦想也随着他的死亡而湮灭。他的小儿子继承了“帝国”,但是缺乏他父亲那样的人格魅力,无法牢牢掌控这份基业。几年之后,他能控制的范围仅仅限于原来的米斯王国的领地,而且领地内爆发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梅尔·塞克纳尔重新夺回了至尊王的头衔。对于那些历经数代更替的人而言,布里安统治的几十年,仿佛是场镜花水月。最开始时,梅尔是至尊王,西特里克统治着都柏林。如今,随着布里安的逝去,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尽管在接下来的150年内,都柏林依然处在维京人的统治之下,但是其地位已大不如前,成了近邻伦斯特王国的附属。不管怎样,都柏林再也不是纯粹的维京人的国度,距离它被完全同化已然不远。1171年,亨利二世率领英军入侵爱尔兰,杀掉了都柏林的最后一任国王——阿斯卡麦克·拉格纳(Ascall mac Ragnaill)。 维京人在爱尔兰留下了毁誉参半的遗产,他们建立了岛上最早的一批商业城市——都柏林、科克、利默里克、韦克斯福德、沃特福德,但是他们同样是声名狼藉的掠夺者,因为他们破坏了爱尔兰文化,而爱尔兰文化当时正处于蓬勃发展的黄金时期。79修道院和教堂遭到掠夺,人们的家园遭到破坏,无数的无辜民众被杀害或是沦为奴隶。 后面这条罪责导致大多数人如今对维京人仍然存有偏见。尽管爱尔兰早在维京人抵达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奴隶制度——圣帕特里克就曾被爱尔兰的奴隶贩子所抓获,但是到8世纪时,奴隶制度已在爱尔兰消失,维京人后来又重新引入了它。最初维京人都是把奴隶或者俘虏运回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或者将他们放到伊斯兰世界的市场中出售,后来逐渐将他们留在爱尔兰,让他们为自己服务。爱尔兰人清楚地知道这是一种严重的人格侮辱,因此为了报复维京人,他们也开始了自己的奴隶交易,不过只是使用被捕的维京人。不久之后,拥有奴隶成了社会地位的象征。维京人退走之后,当地的爱尔兰人取代了他们的位置。 教会引用圣帕特里克的言论,严厉地斥责了这种行为,圣帕特里克的亲身经历使他清楚地知道奴隶制度的邪恶之处。但是不管怎样,奴隶贸易还是在不断扩大。以至于1171年英军对爱尔兰的入侵,拉开了长达数个世纪的爱尔兰反抗英格兰统治的运动——一位爱尔兰的宗教领袖甚至认为这是一种诅咒,是上帝派遣英格兰人来终结爱尔兰的奴隶贸易。 维京人留在爱尔兰的真正遗产是都柏林。西特里克时代之后,都柏林作为政治中心的地位可能有所下降,但是其作为贸易中心的地位在不断提升。都柏林因奢侈品贸易而享有盛名,成了黄金、白银、武器、丝绸和马匹等商品的国际集散中心。维京人最先把金属货币引入了爱尔兰80,并对岛上的商人进行了最早的阶级划分。在维京人的统治下,都柏林成了欧洲利润最高的贸易港口81,连接着维京世界的伟大贸易航线。 它之所以没有成为某个维京王国的首都,是因为维京人的社会结构与爱尔兰人的一样,都是部落制。维京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他们无与伦比的适应性,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他们定居的土地上,他们都表现出了非常强的适应性。他们通常会向以前的国家学习,试图在现有的政治秩序之上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国度。他们曾在英格兰建立了一个传统的中央集权政府,但是阿尔弗雷德及其子孙太过强大,不允许一个维京王国在此落地生根。在爱尔兰,他们却面临着相反的问题。这里只有尚未成熟的社会群落和诸多小国的领主。爱尔兰的政权不断更迭,都柏林也只是个势力极小的参与者。 但是,如果英格兰过于强大,爱尔兰过于混乱,就无法满足建立一个永久国家的条件,那么法国似乎成了最佳的选择。加洛林帝国为维京人提供了丰饶的土地。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为维京人建立强大的国家提供了模板,而腐朽的君主制度又使得维京人在此所向无敌。万事俱备,只差一位愿意定居国外的海上王者。 第十章 行者罗洛 最终有人成功在西欧大陆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国家,但是人们对于此人的出身知之甚少。他可能有着挪威血统82,后人称之为“罗洛”(Rollo)、“赫尔罗夫”(Hrolf)或者拉丁语叫法“赫罗雷夫”(Hrolleif)。关于他生平的最详细记载,出自后世一位名叫圣昆廷的杜多(Dudo of St. Quentin)的历史学家之手。该历史学家是诺曼人,受罗洛的孙子理查一世(RichardⅠ)之托,完成这项使命。根据杜多的记载,年轻的罗洛是挪威的首位国王“金发王”哈拉尔最信任的伙伴的儿子。然而,尽管他们之间有着深厚的友谊,罗洛的父亲却有着非常强烈的独立人格,“绝不会在任何国王面前低下自己的头颅”。 也许他不该如此固执。“金发王”哈拉尔在自己晚年的时候,把管理王国的任务交给了他最钟爱的儿子“血斧王”埃里克,但埃里克对于固执的王公贵族没有任何好感。老国王哈拉尔死后,“血斧王”就带人闯入并占领了罗洛的农场。罗洛目睹了自己的哥哥被人活活砍死,他自己也遭到了流放。 同许多触犯了强大领主的斯堪的纳维亚人一样,这个孩子成了职业的维京海盗,不停地在英格兰和弗里西亚的沿海地区即今天的荷兰进行掠夺。他有着伟岸的身躯——显然他的体形过于庞大,维京人的马匹无法承载他的体重,因此他必须一直步行。83罗洛身边很快便聚集了一帮丹麦人,与他共同作战。不管罗洛的出身或者体形到底如何,我们很清楚的是他非常擅长于掠夺。他和他的同伴越过了英吉利海峡,加入了斯堪的纳维亚人入侵法兰克帝国的大潮。 阿尔弗雷德大帝战胜异教徒大军之后,侵略者开始重新涌入法兰克帝国境内。885年,欧洲大陆上爆发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入侵事件,700艘战舰载着4万名侵略者来到了巴黎。84一位法国宗教领袖写道:“北方人的怒火在这片土地上肆意地燃烧。”然而,与曾经围困英格兰的那群人不同,这支维京大军并没有公认的领袖。巴黎的居民派出了一位在此定居的维京人,打算与他们和谈,但是这个维京人找不到一位可以代表整支大军发言的权威人士。他问他们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根据杜多的记载,他们的回答是他们是维京人,来此的目的是征服法国。他又问他们的国王是谁,他们骄傲地挺起自己的胸膛,答道:“我们没有国王,因为我们彼此平等。” 这次交谈可能是一位诺曼作家杜撰出来的,他的目的是为了强调他所在的公国独立于法兰克王国,但这却更好地刻画出了9世纪时维京人的独立性。他们非常重视言论和行为自由,并不仅仅把它们当作理念,而是当作不争的事实。他们中的大部分之所以没有自己的国王,是因为他们都是法外之徒。他们的目的是获得名声和求取财富。激励他们的是掠夺能够获得物资,而非爱国主义或者传统的义务。帮派或者家族是将他们松散地维系在一起的唯一纽带。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声望最高的维京人,那只能是西格弗雷德,他可能加入过异教徒大军。在阿尔弗雷德和古特仑和解一年后,他率领一支大军渡过了北海,洗劫了弗里西亚沿岸的数座城市。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一直在法兰克王国的东部活动,掠夺了马斯特里赫特(Maestrict)、科隆、艾克斯(Aix)及特里尔(Trier)。最后,法兰克帝国的皇帝“胖子”查理(Charles the Fat)决定摆脱这些侵略者的骚扰,通过贿赂让他们离去。 西格弗雷德愉快地接受了这场交易,并在接下来的三年里掠夺了皮卡第和佛兰德斯。885年,他重新回到了查理曼的领地,向他索要一笔丰厚的贡金。查理拒绝了这项要求,西格雷德于是率领他的舰队驶入了塞纳河口,击溃了一支法兰克军队,洗劫了鲁昂。就是从这座城市开始,其他的兵团加入了西格弗雷德的行列。到了11月时,整个大军已经抵达了巴黎。 9世纪时,只有两座桥梁连接着法兰西岛和塞纳河岸。北边的桥梁较为狭窄,但是座石桥,桥的两端各有一座守卫森严的塔楼。南边的桥梁虽然建有塔防,但是由于是座木桥,所以桥梁本身较为脆弱。 一切都取决于这两座桥梁。如果维京人能攻下它们,那么他们不但能孤立巴黎,而且还控制了进入前方富庶区域的要道;然而,如果巴黎人守住了这两座桥梁,维京人就会被孤立起来,暴露在敌方的援军之前。 起初,西格弗雷德试图通过谈判来获准通过这两座桥梁。巴黎城内只有200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承诺如果他们同意放下两座吊桥,他在通过巴黎时,不会破坏这座城市的一砖一瓦。巴黎人拒绝了他的提议,说他们的国王命令他们守卫这两座桥梁,哪怕只剩一人,他们也绝不会放弃。第二天,围攻正式开始。 西格弗雷德集中了所有的兵力,进攻位于塞纳河北岸的守卫石桥的塔楼,试图打巴黎军民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经过整整一天的战斗之后,西格弗雷德的军队伤亡惨重,因为巴黎军民站在塔楼上往下倾倒滚烫的沥青和油。一无所获的维京人只能选择撤退。第二天,他们再次尝试,却发现巴黎军民在夜间把塔楼又加高了一层,增加了他们的优势。维京人试图用攻城木和巨型弩进行反击,但是再次因伤亡惨重而撤退。 第二天的战斗结束时,维京人意识到他们要么需要拟定新的战术,要么需要更好的围城器械。接下来的几周内,他们建了一排栅栏,不停地收集物资,谋划着新的行动。 886年1月31日,他们对石桥发起了连续而猛烈的攻击。他们把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丢进护城河,包括树枝和动物的尸体,试图把护城河填满。当这些还不够的时候,他们还杀掉了战俘,把他们的尸体也扔进了河中。 他们可以借此抵达守卫桥梁的塔楼,但是当他们试图放火烧掉这座塔楼时,他们又被击退了,而且同样损失惨重。最后,他们在三艘长船中装满了稻草和石油,并把它们点燃,然后把船朝着塔楼和石桥的方向推去。但是大火没有对石桥造成任何伤害,三艘长船却被烧得干干净净,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由于伤亡惨重,这场失败严重地打击了维京人的士气,但是大自然给他们提供了帮助。几天后,冬季的一场洪水帮他们完成了想做却没做成的事情——冲垮了南边的木桥。守卫这座木桥的塔楼被孤立起来,轻而易举便可攻下。维京人如今可以放心地往上游地区掠夺,于是他们留下一小部分军队,继续围攻巴黎,其他人则沿河而上,不断掠夺,直至卢瓦尔河附近。 巴黎人民向“胖子”查理紧急求援,这位皇帝当时正在意大利,于是他派萨克森的亨利将军领军前去协助巴黎人。查理肯定强调过速度的重要性,因为亨利把军队逼得很紧。时值冬季,刚刚历尽艰辛地翻过阿尔卑斯山,筋疲力尽的士兵就被命令进攻维京人的营寨,结果自然惨败。亨利仅仅进行这一次进攻,便选择了撤军,留下巴黎自生自灭。 在那个黑暗的冬季,巴黎人民只能祈祷西格弗雷德会主动放弃。西格弗雷德试图模仿朗纳尔·洛德布罗克当年围困巴黎的壮举,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西格弗雷德认为,与其坐在巨大的城墙下慢慢地等待敌人主动投降,还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做更多更有成效的事情。他觉得围攻巴黎实在是个过于愚蠢的决定,于是接受了巴黎人的贡金,离开了此地。贡金只有少得可怜的60磅白银,远远少于洛德布罗克当时6000磅的要价。 然而,西格弗雷德的离开并不意味着围攻的结束。他只是众多指挥官中的一个,无法说服其他维京人和他一起离开。85围攻一直持续到了10月,巴黎人民因“胖子”查理正率军赶来的消息而再次振奋起来。这则消息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鼓舞,因此他们抵挡住了维京人最后一次大规模的进攻。维京人同样收到这则消息,因此打算在查理赶到之前,攻下这座城市。 查理来到之后,轻而易举便击败了依然徘徊在此地的维京人。帝国军队将巴黎守卫起来,查理率军朝着维京人的营地继续前进。查理本可给周围的维京人致命一击,但是令巴黎人和维京人吃惊的是,他居然提出了和谈。 查理很难算得上是一名成功的战士。勃艮第的封臣起兵造反,他一直无法将其镇压。如今有了一个一石二鸟的机会,为了换得塞纳河沿岸道路的畅通,查理允许维京人进入勃艮第,他们可以在那里肆意掠夺,也可以借此打击勃艮第的叛军。然后,为了劝说维京人离开法兰克的土地,查理又给了他们700磅白银。 巴黎人知道这些条款后,大为震怒,他们为了守卫法兰克的领土而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他们的皇帝却满足了维京人的愿望。为了表示抗议,他们拒绝遵守协议,封锁了河道,不让他们的敌人过河。维京人不得不拖着他们的船只在陆地上走上一段,以便绕过封锁。 查理可能认为他的这步棋走得非常精明,实际上却产生了适得其反的严重后果。无论是西格弗雷德还是其他维京人,都没有遵守约定,很快便在帝国的领土内肆意地掠夺。三年后,查理被废黜,巴黎人选了一位名叫奥多(Odo)的伯爵作为新的国王。奥多曾在维京人围困巴黎期间,负责指挥城市的防御工作。 罗洛和他的兵团在勃艮第掠夺,他们在这里获得了丰厚的战利品。出人意料的是,他只在宗教人员的手中吃过败仗。910年,一位地方主教集结了一支民兵,把他赶出了他们的城市。第二年,他进攻法国北部的城市沙特尔(Chartres),但是再次被一位主教击败。这位主教早在几天之前就发现了罗洛的舰队,因此有足够的时间来组建自己的军队。 为了避免被围困,这些守军主动出城,在旷野上与维京人决战。接下来的激战中,最初是罗洛占据优势,但是当那位之前一直站在城墙上观战的主教率领一群市民从城门呼啸而出时,胜利便逐渐离他远去。守军的人数激增,扭转了战场的形势。到了傍晚时分,维京人被困在了城市北边的一座小山丘上。 中世纪的军队绝不会在夜间作战,因为在黑暗中很难分清敌我。法国人很明智地选择了撤军,留下部分守卫,确保维京人不会偷偷逃走。然而,罗洛一直等的就是法国人的这种举动。维京人经常在太阳下山后发动袭击,利用混乱制造优势。他们会按照事先安排好的阵形冲击敌军,然后趁着敌军被冲散的时候,迅速撤军。 他一直等到凌晨,那时除了哨兵之外,其他所有的敌军都已入睡,然后派几个士兵溜进法兰克人的营地。他们吹响了战争的号角,伪造敌袭的假象。整个营地立刻陷入了一片恐慌,人们衣衫不整地冲出营帐,到处乱窜。趁着混乱,罗洛和他的士兵夺路而出,冲向他们的船只。 维京人跑到了卢瓦尔河岸边,法兰克人在其后紧紧追击,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足以让整支军队都登上船只。罗洛立即调整策略,杀掉他们所能找到的所有动物,用这些动物的尸体堆起了一面墙壁。法兰克人的骑兵部队赶到后,他们的战马因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而受到惊吓,不愿继续前行。罗洛和他的军队只是暂时得救,但是他们仍处在敌军的包围之中。“糊涂王”查理率领的法军已经抵达河流上游,封锁了他们的逃跑路线。用不了多久,维京人要么会被这支军队击杀,要么会活活饿死。无论是哪种方式,似乎都令人绝望,但是查理居然没有攻击这群孤立无援的斯堪的纳维亚人,反而主动提出和谈。 查理国王登上王位不过十数年的时间,他并不愚蠢,尽管他的绰号的英文翻译确有愚蠢的含义。86法兰克人采取的贿赂维京人的政策,使这个国家在破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法国铸造的货币,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最后落入了维京人的口袋,还累计向他们缴纳了超过12万磅的白银。军队出战,开支巨大,国家已经经不起这种消耗,而且查理知道自己的能力终究有限。他可以击败与其正面作战的单个维京团伙,但是无法阻止他们以闪电战的方式在幅员辽阔的帝国境内肆掠。他只能守住核心区域,把沿岸的防守交给他人。 这不仅意味着允许维京人航行在塞纳河上,更是鼓励他们这样做。如果查理能够说服这群斯堪的纳维亚人,使他们相信驻守沿海地区带来的收益远远高于掠夺这些地区,那么查理就能在王国的海岸线筑起第一道防线。只有一种方法能够实现这个计划,那就是使维京人成为土地的所有者。 他的堂兄“胖子”查理早在20年前就尝试过这项大胆的举措。那时,维京人已经在弗里西亚活动了半个多世纪,成了该地区实际上的统治者。为了稳定该地区,“胖子”查理与名叫戈德弗雷德87的维京人首领达成协议。查理把弗里西亚的大部分领土划给他,条件是他要皈依基督教。戈德弗雷德接受了协议,依照约定接受了洗礼,但是好战的维京人并非如此容易摆平。戈德弗雷德并没有把这块土地建成统一的王国,而是离开了此地,继续掠夺了萨克森。“胖子”查理提醒他履行约定,他却要求查理把莱茵河沿岸一些盛产美酒的区域划给他,以此来作为换取和平的条件。很显然,利用维京人保护法兰克的试验最终告以失败,因此“胖子”查理找人暗杀了戈德弗雷德。 值得称赞的是,“糊涂王”查理意识到,建立维京人缓冲区的计划之所以会失败,并不是因为斯堪的纳维亚人不愿定居下来,成为忠实的市民,而是因为戈德弗雷德并不是开展此项工作的合适人选。然而,在他看来,罗洛似乎是最佳的选择。 这个维京人少年出海,在掠夺中度过了半生,现在已经年过五十,步入了人生晚年。从追随他的人数来看,他已然取得了成功。如今年迈,他想的是停下来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这个机会不仅可以使他安顿下来,还能够给他的追随者带来最珍贵的奖赏——土地。 双方在鲁昂通往巴黎的大道上举行了会晤,签署了《埃普特河畔圣克莱尔条约》(Treaty of St. Clair-sur-Epte)。条约的内容与“胖子”查理和戈德弗雷德曾经达成的协议非常相像。罗洛皈依基督教,作为回报,获得鲁昂至埃夫勒(évreux)之间的封地。他发誓与基督教国王永保和平,守卫自己的封地,并在需要的时候,为基督教国王提供军事援助。88 罗洛和他的整个军队都接受了洗礼,中途发生了一些令所有参与者都略感尴尬的事情。他的手下发现他们可以在洗礼结束后获得一件崭新的白袍,有些人居然为此多次跑去受洗。尽管这引起了法国人的反感,但是并没有引发大的事故。然而,后来的参拜仪式同样令人尴尬。据后来诺曼人的不甚可靠的记载,按照传统,罗洛需要亲吻法王的脚,但是他拒绝了。从来没有哪位维京领主曾在众人面前卑躬屈膝,因此罗洛派了一个手下,代替他完成这项仪式。这位体格魁梧的手下,猛地把查理的脚抬到自己嘴前,掀翻了这位法兰克君主。89 罗洛似乎坚持忠于“糊涂王”查理。923年,国内爆发了一场叛乱,暴民废黜了查理。罗洛非常尽职地率领着自己的手下与叛军作战。无论是罗洛还是他的继任者,从来没有停止过庇护维京人的行为——直至11世纪以前,诺曼人一直坚持为维京人提供庇护,但是“糊涂王”查理的实验取得了成功。在罗洛之后,塞纳河再也没有遭受过大规模袭击;生活在诺曼底的维京人也逐渐接受了法国人的风俗。 这种转变主要归功于罗洛的亲身示范,他接受了自己的洗礼名“罗贝尔”(Robert),迎娶了一名曾被他抓获的当地女子,还鼓励自己的手下娶当地人为妻。不过一代人的时间,斯堪的纳维亚人的语言和传统慢慢消失,逐渐被法国人的文化所取代。 罗洛本人可能只是名义上的基督徒90,但是他的后代却成了真正的基督教卫士。在维京人的基础上,一个融合了法兰克的文化、宗教及斯堪的纳维亚人激情的国度就此建立,这也许是维京人最成功的创造。 然而,罗洛的胜利也预示着时代的变化。西法兰克、英格兰、爱尔兰等地的传统猎场正在逐渐关闭,维京人持续百年的掠夺掏空了这些地方的财富,引发了强烈的抵抗。维京人如果想要继续延续传统的生活方式,就需要寻找更加富饶的地区。维京人地理大发现的时代已然开启。 第十一章 横扫里维埃拉 如果罗洛也参与了围攻巴黎,他肯定是在首位真正意义上的维京探险家哈斯泰因(Hastein)的麾下作战。885年,哈斯泰因壮丽的生涯即将结束。9世纪每一场规模较大的维京运动中,我们几乎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曾率领异教徒大军征战阿尔弗雷德的国土,《韦德莫尔条约》签订后他又远征法国。然而他生父不详,有人说他是朗纳尔·洛德布罗克之子;有人说洛德布罗克雇这位悍将来调教自己的小儿子比约恩。不管怎样,哈斯泰因出色地完成了这项任务,领着十二岁的比约恩疯狂掠夺了卢瓦尔河。 卢瓦尔河两岸的人民恨透了哈斯泰因。来自圣昆廷的挪威修士杜多这样描述他,“(哈斯泰因)为人可恶,刚愎自用,残忍无比,待人苛刻”,似乎是担心读者无法领略哈斯泰因的凶残,杜多继续写道:“性喜破坏,惹人厌烦,野蛮凶狠,臭名昭著,反复无常,粗蛮暴力,自负而目无法纪,凶险狠毒,粗鲁无礼,其人背信弃义,喜欢煽动恶行,是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不敬神灵,目中无人,喜欢玩弄女子且是个十足的骗子,淫秽好色,信口开河,是个实打实的恶棍。”显然朗纳尔给自己的儿子找了个“好”师傅。 “秃头”查理听闻哈斯泰因和比约恩在法国北部恶贯满盈的行为后,企图用沙特尔城收买他们。可维京人并不需要城池,于是哈斯泰因把沙特尔卖给了一个临近的伯爵,然后继续烧杀抢掠。91 然而,这次哈斯泰因过于大意,被“强者”罗贝尔公爵(Duke Robert the Strong)打了个措手不及。92哈斯泰因和他的部下躲进教堂里才得以幸免于难。罗贝尔公爵不愿毁了神圣的建筑,决计包围教堂饿死敌人。那天的太阳很毒,罗贝尔公爵脱下了盔甲。哈斯泰因从窗户里看得清清楚楚,抓住时机倾巢而出。战斗中,罗贝尔公爵被杀害,维京人得以逃脱。 突袭卢瓦尔河带来了巨大的收获。859年,哈斯泰因和比约恩谋划了更大胆的计划,他们要越过基督教国家的边境,往西前行,那里有着数不清的财富。摩尔人统治下的西班牙曾跨越北非,往东延伸至伊朗,这块辽阔的哈里发辖地到处都是黄金。 这个想法源于十多年前维京人一次失败的远征。844年,维京人率领30艘战船抵达塞维利亚,摧毁了部分城墙,顺利攻入城内。维京人平息了零星的反抗之后,便开始了他们的主要任务——劫掠富裕的贵族和大户丝绸商人。体格健壮、相貌端正的市民被拖到船上,运往西部繁忙的奴隶市场。 随后,维京人并未离开塞维利亚,反而把该地作为根据地,并在接下来六周的时间内,抢劫远处的里斯本和加的斯。那里财富众多,却也危险重重。参与那次远征的维京人很少有活着回到船上的。他们把太多的时间用来掠夺他国,反而给摩尔人组织反击留了空子。科尔多瓦地区的首领率军突袭了维京人。被捕的维京人实在太多,当地的绞刑架甚至都不够用,多余的维京人就被吊死在周围的棕榈树上。维京头目和他的200个弟兄的头颅随后被当作礼物送给了丹吉尔地区(Tangier)的首领。 这场远征的结局虽不光彩,但却证明西班牙不堪一击。只要是有人愿意冒险,就能从那片土地上得到更加珍贵的财宝。借道西班牙,维京人就可进入地中海,传说中的罗马的财富似乎唾手可得。面对如此诱惑,哈斯泰因怎能拒绝。于是,859年夏天,哈斯泰因率领2400名士兵,驾驶62艘大船,开始掠夺西班牙,从而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名声。 万事开头难,这次进攻也不例外。哈斯泰因和比约恩驾船抵达塞维利亚,满怀信心地要重展当年那场掠夺的风采。不幸的是,距离上次那场掠夺已有15年之久,当地首领成立了自己的舰队,还在大西洋沿岸建造了一系列的瞭望台。意识到即将降临的危险之后,当地首领加固了城池。只要维京人的长船朝着城墙开来,驻守的摩尔人立刻就将点燃的油罐朝甲板上扔去。93 这种方法虽然落后,却有效地击退了进攻。战败的比约恩和哈斯泰因决定绕过西班牙的北部沿海,在少数地区进行小规模掠夺来补充装备。船队绕过今天的葡萄牙,在西班牙阿尔赫西拉斯(Algeciras)登陆。然而维京人发现这里并不富裕,大失所望,于是烧毁当地的教堂,抓捕了许多奴隶,获得了少量补给。 厄运并未就此离他们而去。他们准备驶入直布罗陀海峡时,遭遇了风暴,迫使船队南下非洲西海岸。所幸大部分船只最终还是穿过了海峡,抵达北非的纳祖尔(Nador)市。进入地中海后,维京人终于时来运转。维京人在纳祖尔海岸进行了长达8天的烧杀劫掠,抓捕了大量的蓝皮肤和黑皮肤的奴隶。94随后,维京人又前往西班牙沿海地区,沿途掠夺了福门特拉岛(Formentera)、马略卡岛(Majorca)和米诺卡岛(Minorca)。 冬日渐渐来临,哈斯泰因想在法国南部寻找合适的基地用来过冬。维京人沿特尔河(Ter river)一路向北,洗劫了佩皮尼昂(Perpignan)的修道院,袭击了许多城市,直到在阿尔勒(Arles)遇到了法兰克人的抵抗,才被迫前往蔚蓝海岸(C?te d’Azur)的一座小岛过冬。这座小岛就是今天的法属里维埃拉(Riviera)。岛上四季如春,让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维京人颇感舒适。95春天再次来临,维京人渡海抵达意大利,洗劫了比萨。哈斯泰因从掠来的俘虏口中得知,罗马距此已经不远。 对海盗们来说,洗劫罗马就是最大的奖赏。大多数维京人对此梦寐以求,要是能够取得成功,便可流芳百世。 舰队沿半岛西海岸南下,沿途寻找大城市的踪迹。据说舰队发现卢纳(Luna)时,误以为这座大城市就是罗马,便驶进了港口。这里其实是罗马的大理石贸易中心。96 维京人是无法通过强攻拿下这座城市的。如果是在夜间,在夜色的掩护下或许他们还能不被察觉,悄悄翻越城墙而无任何损伤;但是如果是在白天,这就不可能了。哨兵们在几英里外就能发现维京人的舰队,等到维京人兵临城下时,哨兵们早已敲响警钟,守城士兵严阵以待,而城门也早就关闭了。 尽管强攻不可行,别忘了维京人可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舰队靠岸抛锚以后,一小拨维京人举着白旗靠近城门,声称他们的头领已经奄奄一息,在死去之前希望受洗成为基督徒。为了证明所言不虚,他们还抬着担架,架子上的哈斯泰因痛苦呻吟、大汗不止。 这给意大利人出了难题,基督徒不能拒绝将死之人的忏悔,但是维京人值得相信吗?这很有可能是个计谋。当地的伯爵和主教经过商议,决定接受哈斯泰因,但必须十分谨慎,要派重兵把守。于是,一小队士兵前去迎接哈斯泰因和他的随从,而其他维京人只得在城外等候。 尽管忧虑重重,卢纳居民还是拥上街头,想要瞧瞧这个曾经令人生畏的野蛮人,如今是如何安静地进入他们的城市的。维京人在护送哈斯泰因去教堂的路上表现得相当礼貌,默不作声且充满敬意。整个仪式持续了几小时,哈斯泰因看上去既庄严又虚弱,仿佛在临终前终于看到了圣光。执行洗礼仪式的是主教,伯爵则作为教父站在一侧,赐予哈斯泰因新的名字。仪式结束后,维京人收拾行囊,把重病的哈斯泰因重新抬回船上,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充满敬意。 当天夜里,一个维京使者又出现在卢纳的城门前,对伯爵愿意为其头领洗礼的行为表示感谢,然后满怀悲痛地告诉伯爵哈斯泰因已经去世。但是哈斯泰因临死之前希望能举行一场葬礼弥撒,还希望能在教堂神圣的墓地下葬。 第二天,50个维京人身裹素服,抬着哈斯泰因的棺椁进入了卢纳城。卢纳居民几乎倾城而出,加入了前往教堂的队列。修士和神父端着蜡烛围着主教,主教则朝着哈斯泰因的棺椁洒施圣水,领着队列走进教堂。 主教开始举行弥撒,提醒善良的基督徒们期盼复活之日。就在这时,棺材盖突然被掀翻在地,生龙活虎的哈斯泰因从里面跳了出来,砍倒了主教。他的随从也都甩掉斗篷,亮出了武器。部分人跑去关死大门,剩下的就在人群中大开杀戒。 与此同时,“勇士”比约恩大概听到了警钟,带领余下的维京人杀进城内,四散开来寻找宝物。抢劫持续了整整一天,能运走的货物都被装上了船,年轻的卢纳人被卖为奴隶,其他人则被杀得一干二净。最后,夜幕降临时哈斯泰因停止了进攻。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装上船了,维京人放火烧了卢纳城,就此扬长而去。97接下来的两年内,古挪威人的行踪遍布整个地中海地区,非洲和欧洲的海岸饱受侵扰。据说他们还曾试图抢劫埃及的亚历山大港,但显然无论是动用武力还是诡计都没能攻下这座港口城市。 861年,维京人即将满载而归,然而却在靠近直布罗陀海峡的地方遭到了摩尔人舰队的阻击。哈斯泰因和比约恩似乎并没有把他们太放在心上。说起航海,摩尔人还都是新手,这是摩尔人的首支舰队,它唯一的目的就是拦截维京人。相反,维京人的船更快、更易操作,掌舵的水手也都经验丰富。维京人对自己的技术颇有信心,选择靠近攻击。 然而,维京人却遭遇了迎头痛击。摩尔人不仅随身携带着小型的投石器,还在船上装配了大型的投石机。维京人的长船刚刚进入射程,摩尔人就把点着了的油火把扔了过去。甲板原本为了防水都在接缝处涂了沥青,船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整个舰队都乱了套。参加那次战役的60艘船里,只有20艘成功逃出地中海。 哈斯泰因和比约恩也都幸免于难,但这次经历给原本耀眼的劫掠之旅蒙上了灰尘。为挽回损失,两位头领决定抢劫西班牙北部沿海地区。这一次,遭殃的是基督教国家纳瓦拉的首都潘普洛纳。其时,纳瓦拉国王恰好身处城中,也被一并捉去了,花了整整7万金币才将他赎了回来。带着这最后一次大捷的战利品,维京人回到了卢瓦尔河。 两位头领在这里分道扬镳,比约恩返回斯堪的纳维亚,一生荣华富贵,成了蜚声内外的海洋之王;而他的好伙伴哈斯泰因则重操旧业,继续在卢瓦尔河胡作非为,从法兰西国王“秃头”查理那里收取各种好处。885年,维京人围攻巴黎,哈斯泰因也在其中。围攻巴黎的行动结束之后,哈斯泰因已年近七十,但是他又跨过了英吉利海峡,准备进攻英格兰。 而此时的威塞克斯早已不是当年那只羸弱的待宰羔羊,连续5年的劫掠毫无所得,随后哈斯泰因就从历史上消失了。近40年的传奇海盗生涯使哈斯泰因成了当时最可怕的人。尽管在那个时代人们的出行受到种种限制,但从北非到英伦三岛的任何一座城市,无不对哈斯泰因的名字不寒而栗。法国是被掠夺次数最多的国家,哈斯泰因在那里被称为“卢瓦尔河与索姆河上老当益壮的战士”,这种描述还是相当准确的。 不管是比约恩,还是哈斯泰因,或是曾经参与掠夺的水手,在后来都在反复诉说着他们早年远征的经历。国王的宫墙隔绝了北欧寒冷的空气,深夜里人们围坐在火炉边,听着这些难免被添点油加点醋的故事,肯定满是乐趣。冒险的旅程惊险刺激,自然也巩固了领袖的声誉。然而与朗纳尔·洛德布罗克洗劫巴黎不同,这次伟大的冒险并未激励更多的人再次踏上征程。地中海西部实在是太远了,沿岸城市也都有纪律严明的重兵把守。维京人需要建立可以以之为基点进行扩张的根据地,而无论伊斯兰世界的哈里发国还是法兰克帝国,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地中海不再是他们洗劫的对象,丹麦人把矛头对准了英格兰和法兰西。98然而维京人的大发现才刚刚开始。就在哈斯泰因和比约恩南下之时,挪威的维京人早就踏上了西进之路。 第十二章 边缘地带的共和国 维京人的多数发现都是周游列岛的发现。大概8世纪末,维京人发现了设得兰群岛,这些岛屿散落在苏格兰以北约60英里处。该群岛由300多座无人居住的小岛组成,岛上岩石遍布。可能是挪威维京人先发现的这群岛屿,因为它们几乎位于挪威西部最大的港口城市卑尔根(Bergen)的正西方向。维京人在这些岛上饲养牲畜,其中大多都是牛羊,以便为向南航行的船只提供补给。 设得兰群岛发现约50年后,维京探险家又发现了法罗群岛(Faeroe Islands),这些岛屿位于设得兰群岛西北方170英里处。这17座光秃秃没有树木的小岛,用途与设得兰群岛相同,即生产羊毛和腌制咸肉。 维京人没有理由再往西走,毕竟不列颠群岛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设得兰群岛距此已相当遥远,更不用说其他更远的岛屿了。再加上北海经常突发风暴,大雾弥漫,实在不值得为此再冒风险。 首批维京人抵达冰岛纯属偶然,因为维京海员是通过仔细观察,反复试验和不断纠错来计算航线的,而非借助于精密的航海仪器。冰岛正是因为他们注意到了海水颜色的变化、鸟类飞行轨迹的差异及浮木的存在而被发现的。白天,维京人根据正午太阳高度计算纬度;夜晚,他们就靠观察星辰来辨别方向。要是哪天太阳和星辰都没出现,他们就凭直觉来判断所处方位。船长都非常务实。《拉克斯达拉萨迦》讲述了“孔雀王”奥拉夫的故事。他曾在大雾中迷失,在海上绝望地漂流了数日。大雾最终散去时,大家就应该往哪个方向航行吵得不可开交。船员以投票的方式,确定了具体的方向,然后把结果告诉了奥拉夫。这位头发花白的船长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让经验丰富的领航员自己来确定方向。“我想让最聪明的人来做决定,”他说,“因为在我看来,愚蠢的人越多,就越危险。” 约9世纪中叶,一个名叫纳多德的挪威人在去法罗群岛的途中迷失了方向,超出原定目的地400英里。最终看到陆地时,他让全体船员出动,前去寻找人类的踪迹,以便断定他们处于何地,但是没有任何收获。纳多德爬上高山,俯视四方,发现除了广阔的冰原和冻土之外,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从炉火内冒出的炊烟,这个迹象至少表明该区域尚无人居住。突然大雪铺天盖地袭来,纳多德便回到了船上。大家觉得有必要给这个新的国度取个名字,纳多德便根据它的主要特点将其命名为“雪岛”。 毫无疑问,这支先头登陆船队对此备感失望,因为这里没有修道院可供他们劫掠。但他们返回挪威后,纳多德和船员们向外散播消息说,往西北方向航行将会发现一片沃土。消息传到了瑞典,一位叫加尔萨的商人决定亲自去找这块土地。幸运的是,他竟然找到了纳多德的航线,抵达了那个新国度的东海岸。99然而,他并没有上岸,而是沿着海岸航行,试图弄清这片土地究竟有多大。等他断定这是座岛屿时,天气开始变糟,于是他和船员把船泊好,在东北海岸线上建了座房子,靠捡海鸥蛋和猎取其他海洋生物过冬。岛上没有其他的掠夺者,似乎也没任何原住民,加尔萨就以自己的名字把这座岛屿命名为“加尔萨岛”(Gartharsholmi),然后他就返回了斯堪的纳维亚。100他们中有个人被这座岛屿深深地吸引,想永远地留在这里。一个名叫纳特法利(Nattfari,“夜行者”的意思)的自由人留在了这块土地,随他留下来的还有一男一女两名奴隶。他们成了这座岛屿的首批定居者。 不久之后,他们便有了新的同伴。9世纪末,一位名叫弗洛基的挪威人来到了这座岛屿。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殖民此地。传说他带着自己的家人、牛群及其他移民,利用三只渡鸦作为导航。他会定期放飞它们,只要有一只没有飞回,他就可以判定沿着那个方向航行便能找到那片土地。这种不同寻常的做法取得了成功,同时代的人开始称他为“幸运的弗洛基”和“鸦人”弗洛基。 这群人在叫作瓦特斯福德(Vatnsfjordur)的地方开辟了营地,建立了农场。这里夏季宜人,午夜时分依然可见明媚的阳光,他们可以“在夜间捉身上的虱子”。这里有大量的牧场,足以养活“鸦人”弗洛基带来的牲畜,甚至还有桦树可以用来建造农庄。然而,不幸的是,对这些移民而言,这里的冬天太过严酷。他们忘了储存充足的干草,结果所有的动物都被饿死。他们试图迁移,却发现冰山和冰川阻塞了峡湾。只有等到夏天冰融化了,他们才能离开。 弗洛基大失所望,刚能通航,便乘船离开了此地,把大部分船员留在了岛上。他回到挪威后,声称那块土地毫无价值,将它称作“冰岛”。尽管他的殖民计划失败了,但泄气的言论并没有吓退任何人。101弗洛基回来后仅仅过去一两年的时间,一位名叫殷格·亚纳逊的挪威人再次尝试殖民该地,而这次终于取得了成功。 只有维京人才能发现冰岛的魅力!对生活在9世纪的欧洲人来说,冰岛简直就在遥远的世界尽头。它正好处于北极圈以南,可以居住,但也只是勉强可以。得益于北大西洋暖流的影响,尽管西部和西南海岸及西北部分海岸适合居住,但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大部分的峡湾和海岸线都被冰山和浮冰所阻塞。 这些冰山使得通向该岛的每条通道都充满了危险。哪怕是1英寸大小的浮木也能让维京船员偏离大西洋,一座小小的冰山也会撕裂船身。即便他们能够侥幸登陆,也没有足够的木头用以修船。这座方圆近4万平方英里的岛屿,面积比英格兰、威尔士和部分苏格兰加起来还大,但大部分地方没有树木生长。内陆是火山、雪原和冰川组成的面积辽阔的中央高原,纵穿300余英里,完全不宜居住。只有海岸地带——大约只占整个陆地面积的15%——适宜居住。 首批仔细观察冰岛内陆的挪威人可能认为他们看到的正是“诸神的黄昏”的预演。在那场决战中,远古的冰川巨兽和火妖被释放,世界被置于冰火交织的末日中。火山、冰川及无尽黑暗的冬天,冰岛上的所有这一切似乎正是世界末日的预兆。 冰岛跨越大西洋中脊——欧亚大陆板块和北美洲板块的分界线。这条脊线孕育了岛上众多的温泉和活火山,火山经常释放能够融化冰川的岩浆,喷出覆盖整座岛屿表面的火山灰。102这反过来又妨碍了植物的生长,并对牲畜养殖产生严重的危害。动物如果吃了被火山灰覆盖的草,其中的硫化物就会损伤它们的牙齿和牙床,许多动物最后因此而死亡。维京人不得不宰杀并保存这些动物,过着今年吃饱明年挨饿的生活。103 冰岛一开始就是一片令人生畏的土地,哪怕在北大西洋峡湾有过死里逃生经历的人也会感到畏惧。所有殖民者都必须竭力合作,弱者将被无情地淘汰。后来有位殖民者这样总结:“不干活儿,就得饿死。” 维京人来到冰岛的原因各不相同,但是大致可分为两类:要么是为了逃离家乡的压迫——“金发王”哈拉尔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挪威人的身上,要么是因为无法抵抗自由土地的吸引,有时二者兼有。殷格·亚纳逊是冰岛最早的永久居住地的建立者,他当时正身陷血仇(这种令人苦恼的事在维京人当中很常见),打算逃往别处,寻求更好的生活。听说了“鸦人”弗洛基的岛屿后,他便和同父异母的兄弟、妻子及所有的家人扬帆起航,前往该地。 他的兄弟霍尔雷夫(Hj?rleifur)的过去也充满了波折。在挪威杀了人后,霍尔雷夫决定去爱尔兰开展掠夺,等到家乡这边的情况稳定后再回来。他带了十名凯尔特奴隶回来,还带回了一把从爱尔兰古墓中找到的利剑。他怀疑这把剑就是朗纳尔·洛德布罗克的佩剑。然而不管这把剑是否有名,被他连累的家族仍未摆脱血仇的纠缠。因此,他和殷格一起踏上了前往冰岛的征程。 他们看见陆地时,殷格决定让“雷神”托尔来选择建造房舍之地。他拿起两根木棍,扔进海里,发誓在木棍靠岸的地方建造房舍。然后他把船拖上海岸,派了两名奴隶去找那两根木棍。水流把木棍冲到了西南海岸峡湾区域的小海湾中。海湾的部分地区因附近温泉冒出的暖流而弥漫着薄雾,殷格于是将其命名为雷克雅未克,意为“烟雾缭绕的海湾”。他在此处建造了自己的庄园,把那两根木棍竖在主桌前自己座位的两侧。 殷格的兄弟霍尔雷夫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不打算让神来决定任何事,在最早碰到的看起来不错的地方建立了庄园。尽管他选的地点不错,但不久之后还是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了代价。他的奴隶发生叛变,他也在之后的冲突中被杀死。对维京人来说,这个教训很清楚:敬神则昌,蔑神则亡。 选择定居点成了首批移民的宗教仪式,许多人效仿殷格,让水流为他们选择地点。104几乎所有人祈求的神灵都是托尔。托尔掌控着海洋上的风、雾、雨和天空,他的喜好因此变得至关重要。甚至信仰基督教的人也相信这点。生活在10世纪初的冰岛人“瘦子”海尔基(Helgi the Lean)在被问起信仰什么神时,答道:“在陆地上,我信仰基督,但在海洋中,我总是祈求托尔。”105 雷神托尔的帮助,或者说运气,是人们所需要的。从挪威西海岸航行到冰岛需要7~10天的时间,航程约为600英里,通常需要经过多个岛屿。从设得兰群岛到法罗群岛再到冰岛,这段旅程充满危险,沿途经常会遇到暴风雪。 维京人在这段旅途中使用的船叫作科诺(kn?rr)。这种船长约80英尺,可以容下数十位乘客。除了旅途中所需的食物和水之外,早期的移民还会载上马匹、猪、羊和牛,以及农具和武器。他们不需要携带建筑木材,因为这儿有着成片的桦树林可供使用。 尽管这里天寒地冻,但仍有不少优点。海岸沿线有大量牧场,没有凶猛的野兽,甚至几乎没有昆虫。这里还有许多海豹、海象及其他哺乳动物。成群的海鸥、海鹦和大海雀在海岸上筑巢。附近海域还能看到许多北大西洋鳕鱼,鳕鱼肉可以冻起来切成块,以备远航之需。水果、粮食和蔬菜必须从外界输入——这是维京人始终未能克服的困难,但是生存总归不成问题。 一位名叫“深思者”奥德的移民者展现了冰岛女性的力量。她是曾与 “无骨者”伊瓦尔共同统治着都柏林的白色奥拉夫的妻子。她曾在丈夫和儿子去世后亲自担任船长,带着20人,在人员和物品均完好无损的情况下成功登陆。这种举动令人惊叹,获得人们的高度赞扬。奥德抵达冰岛后,占据了一块面积巨大的土地,释放了所有的奴隶,还把财物拿出来与他们分享。她像一位氏族首领,掌控着自己的领地和财富。为了表示对她的尊敬,人们在她死后对她进行了船葬,而且用的是一条完好的维京船。在当时的欧洲,再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允许女人拥有土地,更不用说统治土地了。 这种有限的平等之所以能够出现,是因为艰苦的条件孕育出来的社会原始而独立。大多移民来到冰岛都是为了逃避管制,或是为了寻求新的生活。他们不愿意这座自由之岛上出现专制统治。在人类社会的边缘地带建立起了具有共和国性质的社会,这是一项非凡的成就。这里没有城镇,没有军队和赋税,没有国王,甚至没有实际意义上的政府。只有座座孤立的庄园,住着几代同堂的大家族,最小的有15人,最大的有几百人。 如果两人需要调停,他们就会向哥提(Gothi)求助。哥提德高望重,熟谙法律,慷慨善良,受到人们的尊重。尽管哥提深受尊敬,但他仍不是首领。冰岛人对悄然生出的专制很是在意,决心阻止其继续发展。哥提既不是领主也不是贵族,他们的位置也非世袭。如果他们不能做好工作,就会被替换掉。岛上不分农民和贵族,所有的自由人一律平等。106 如果有地方事务需集体决断,他们会仿照古日耳曼人的方式,举办庭会(Thing)。自由的冰岛居民会聚集起来,举行投票,以多数人的意见为最终结果。如果需要制定新的外交政策或者做出能够影响全岛的决定,他们会举办更大的被称为阿尔庭(Althing)的集会。每个农场都会派出自己的代表,并再次以投票的方式做出最后的决断。 如果说岛上非要有个全国性的人物,那就非“说法者”(Lawspeaker)莫属了。说法者是人们选出来的特别受人尊敬的哥提,任期是三年。每年的阿尔庭集会上,他都要站在一块特殊的石头上,凭借记忆背诵出冰岛法律的三分之一。他的身边还会围着其他哥提,以确保他没有背错。任何冰岛人要想建立农场或者结婚,或是签订生意合同,都要在这里做同样的事情,同时还必须有其他自由出席的人在场以做见证。 记忆的比拼,即背诵整个法典,既证明了冰岛法律的简单,又体现了冰岛人记忆力的非凡。北极漫长的夜晚更是强化了这种天赋,人们无事可做,只好编些有趣的故事来消磨时光。维京时代,诗歌是冰岛最主要的对外输出文化。冰岛的吟唱诗人(游吟诗人)因为能够把维京英雄的故事讲得活灵活现而闻名。任何一位国王,或者想要成为冒险家的人,都会在身边安排一位吟唱诗人,让他们传诵自己的英勇事迹。许多冰岛人就是通过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讲述这些冒险家的故事而最终名利双收的。 虽然冰岛资源匮乏,但是维京人却在这里建起了只有他们才能维系的社会。由于内陆地区的某些地方无法穿越,人们保持联系、维持相互认同感的唯一途径就是沿着海岸线航行。生活无疑是艰苦的,但是自治的思想依然广受欢迎。冰岛人承诺,在这块土地上,无论你的出身多么低微,无论你是挪威维京人,还是爱尔兰维京人,都可以在此定居,像贵族一样生活。不用再冒着残废或牺牲的危险,与凶残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或凯尔特人战斗。仅仅过了一代人的时间,冰岛上已经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殷格·亚纳逊登陆50年后,冰岛的人口增加至1万左右,这里已经没了可供占有的闲置土地。但是依然有大量人口源源不断地涌入冰岛,特别是那些来自挪威的流亡者,但是冰岛最初的荣光已渐渐消退。人类的目光再次望向大海,随着鱼群向着海洋深处渐行渐远,继续着人类的发现之旅。遥远的西方有陆地的轮廓在薄雾中隐现,人类的目光又开始朝这些陆地瞥去。总有人不愿就此停歇,认为冰岛这座边缘地带的共和国依然不是终点。在他们看来,诱惑永远在西方。 第十三章 西部群岛 在一次偶然的经历中,维京人发现了冰岛,现在他们以同样的方式发现了西北部更远处的岛屿。传说9世纪初时,第一个维京人发现了这些群岛,这个人来自挪威,名叫贡比约恩·乌尔夫松(Gunnbj?rn Ulfsson)。在从挪威到冰岛的航行中,贡比约恩遇上了风暴,颠簸了很久之后,他看到了那些乱石嶙峋的岛屿,此前并没有人知道这些岛屿,后来他用自己的名字给岛屿命名为“贡比约恩群岛”。他还发现群岛西部有一块更大的陆地,但后来他将自己的所见说给别人听时,却没人对此感兴趣,因为那时的冰岛土地还很充裕。 差不多一个世纪以后,冰岛开始面临人口过剩的问题——至少在维京人看来是这样。978年,斯兰约恩·加尔蒂(Sn?j?rn Galti)决定去寻找贡比约恩所说的那块神秘的陆地,并打算如果能找到这块陆地,他会将其作为自己的殖民地。招募了几个船员之后,斯兰约恩就开始朝着贡比约恩群岛航行,他希望可以在岛上得到附近那块陆地的消息。这时候的贡比约恩群岛人烟稀少107,居民都是一些因为冰岛太拥挤才来到这儿的人,他们确信群岛西部的确还有新大陆。 功夫不负有心人,斯兰约恩的坚持最终起了成效,经过几天的航行之后,他来到了格陵兰岛东海岸。这是一块非常辽阔的火山岛,面积比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都要大。他在这儿建立了自己的殖民地,但灾难很快就降临了。他选的这块地方并不好,因为格陵兰岛东海岸非常不适合人类居住。更致命的是殖民者之间起了内讧,互相残杀。两派殖民者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没人知道确切的起因是什么,但双方都动用了武器,斯兰约恩在打斗中丧生。殖民者群龙无首,这块殖民地也就分崩离析,只有两名幸存者回到了冰岛。 殖民格陵兰岛的伟大构想虽然失败了,但这次尝试证明了贡比约恩所说的那块新大陆的确存在,而且从冰岛出发就能到达。仅仅四年之后就有人再次进行了这样的尝试,并且获得了成功。这次的远航由埃里克·索瓦尔松(Erik Thorvaldsson)领导,他是挪威人,生性鲁莽,人们都管他叫“红胡子”埃里克。鲁莽这一特性似乎在这个家族的血统中代代传承,埃里克的父亲索瓦尔曾因过失杀人罪在挪威遭到流放,短短几年之后,埃里克又重蹈了父亲的覆辙,也因为“杀了几个人”遭到驱逐。为了寻求庇身之所,他逃到了冰岛,然后在岛屿的西北部弄了块土地,准备长期定居。 然而,无论埃里克走到哪里,麻烦似乎总是如影随形。在他的第一个农庄上,两个奴隶在干活时不小心将一块巨石弄下了山坡,砸坏了邻居家的房屋。邻居要求埃里克对此做出赔偿,但他却杀了人家——此人有个滑稽的外号“缠人鬼”伊约尔,他又得逃离了。埃里克这次逃到了远离冰岛的一个小岛上,伊约尔的家人绝对不会找到这里来报仇。 较第一个农庄而言,埃里克在新农庄的经历更为不顺,因为他很快又与人起了争执。这一次他不仅杀了他的邻居,还把邻居家的儿子也杀死了,最后埃里克被判流放三年。108 埃里克逃离了那些会因为杀人罪驱逐他的地方,显然,他需要的是一块没有现行法律的地方,所以他买下了斯兰约恩的船只,同时还雇用幸存的船员,然后他们便朝西驶去。航行中,这些有经验的水手尽量按照上次的航线前进。流放的三年中,埃里克一直沿海航行,希望可以找到一块适合开垦殖民地的土地。终于在绕过南部的一块冰角,即现在的费尔韦尔角之后,他在与冰岛纬度相当的西海岸发现了两处适合人类居住的海湾。 埃里克当时可能还未意识到他已经抵达新的岛屿,因为这块小岛周围有很多浮冰,他的船只没法靠近,但他注意到这是块“处女地”——这里没有人迹109,也没有食肉动物;埃里克深信自己可以在这儿建立殖民地了,于是他又返回冰岛,招募一些移民来跟他一块儿居住。 和所有善于推销的人一样,埃里克深知宣传的重要性。为了让这块新陆地能吸引更多的人,他将此地命名为“绿色之地”(Greenland,音同格陵兰)。这个办法成效卓著,有500多名冰岛居民表示愿意同埃里克前往。埃里克能招到这么多的同行者,一方面是因为他极力劝说,把格陵兰岛描绘成一个“鱼鳖不可胜食”的天府之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人们一直都想占领尚未开垦的新土地,后面一点格外重要,因为冰岛已经没有优质的土地可供占领了。那时的冰岛已经显露出生态恶化的迹象,为了拥有更多的草场,岛上的居民已经将所有的桦树林伐为平地;因为大肆砍伐森林,山地的土质也开始退化。冰岛上不再有未被开垦的土地,连一些新开垦的农庄也因为土壤退化的原因纷纷倒闭了。 985年,埃里克率领一支由25条船组成的庞大舰队从冰岛出发,船上满载在西部岛屿开始新生活的各种必需品。旅途异常艰险,跟随埃里克而去的人都清楚前路难测,风险重重,他们得在巨浪滔天的大海上行驶上千英里。最后在25只船中,一共有18只安全抵达了格陵兰岛。移民者刚把船只停靠在沙滩上,就已经感到了些许的失望。 现在他们才知道埃里克当初的描述有多么言过其实,如果说冰岛只是勉强能居住的话,格陵兰岛就是完全不适合人类居住。岛屿大部地处北极圈以北,维京人几乎不具备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技能。尽管格陵兰岛非常辽阔——占地4.08万平方英里,是世界上最大的岛屿,但几乎所有的土地都不适合人类居住:广阔的内地为冰川所覆盖,只有沿海50英里宽的地方没有冰川,但却山岳林立,寸草不生;岛上几乎没有木材和铁矿,一年之内温暖的季节太短,不宜种植小麦或其他主要作物。如果他们的必要物资用完了,就得从冰岛进口,这在10世纪来说是件非常困难甚至不可能实现的事。 幸运的是,这里海产丰富,岛上的居民可以用海产补给食物。此外,居民偶尔还可以捕到海豹、海象、北极狐、野兔和北极熊等,把它们的皮毛或牙齿做成奢侈品。在北欧市场上,这些奢侈品销路很广,甚至还可以出口到欧洲大陆的中心地带。 殖民工作顺利开展起来了。在流放的三年中,埃里克可能已经给自己选好了以后的住址,他清楚自己要在哪里定居。在几处狭长海湾的源头位置,埃里克建立了自己的农庄,取名为“布莱特列”。这块地方很宜人,因为有“埃里克峡湾”做屏障,北极寒冷的海水正好无法流入,至今格陵兰岛上最优质的农田依然在这里。峡湾中狭长水域和岛屿纵横分布,水草丰美,因此可以饲养家畜;在维京时代,家畜象征着财富。其他人也都散居于埃里克的农庄附近。 富有智慧的维京人有着许多创新发明,例如他们通过灌溉来保护农作物,让作物免于冻害110,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创新发明,殖民地人口剧增,达4万之多。当时很多人一致同意在距离西北部170英里远的地方建立第二个殖民地。111这样一来,埃里克自然而然就被推选为东部定居点的长老“哥提”。他们在布莱特列建了会堂,岛上的大小事宜都在这里商议决定。 到了夏天,天气相对暖和了,一些殖民者就会驾船向北航行,去近1000英里外的地方猎捕海象、海豹及搁浅在沙滩上的鲸鱼。112这类航行收益颇丰,因此殖民者们甚至愿意为此冒着生命危险,埃里克也因此成了一名富翁。 格陵兰岛上的居民并不常回冰岛或挪威,不过两地之间总有人走动,因此格陵兰岛和其他两地之间仍然保持着联系。当时有移民离开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打算移居冰岛,却发现冰岛已经拥挤不堪,所以只好来到格陵兰岛,因此总有新的移民者陆续来到岛上;还有一些远在故乡的亲戚来格陵兰岛走访,其间也有些殖民者放弃在格陵兰定居,返回了家乡。 虽然埃里克再也没有离开过格陵兰岛,但他的后代却继承了他当初到处游荡的志向,回了几趟挪威。埃里克同他的妻子肖希尔德(Thjodhildr)至少生有三个儿子,长子名叫莱夫,他曾进行了一次探险,即在999年夏天穿过格陵兰岛回到了挪威。 莱夫为什么要回挪威我们不得而知,不过因为当时他是携妻子一道离开格陵兰岛的,因此我们推测他可能打算在挪威定居。当时莱夫想在国王奥拉夫·特里格维逊手下找一份差事干,最后他做了宫廷侍卫。那时的奥拉夫正急需这样的人才,因为他当时正在挪威强制推行基督教,这一举措引起了很多人的反对;最后这位国王还是没能成功,他在斗争中丢了性命,不过他让一位重要人物转变了自己的信仰,那就是莱夫。大约在999年冬季,莱夫成了基督徒,同妻子一起接受了洗礼。 奥拉夫逝世之前,他要求莱夫以传教士的身份回到格陵兰岛,去那里传播基督教。莱夫同意了奥拉夫的这项提议,但在返航的途中遇上了风暴,船只严重偏离了航向。风暴平息之后,迷雾终于消散,莱夫总算看到了陆地的影子,但让他困惑的是眼前这块陆地草木葱郁,并非自己所找的那块贫瘠不堪、怪石嶙峋的岛屿。莱夫意识到这可能是格陵兰岛以西的某个岛屿,所以他掉转航向,朝着反方向往回航行,殊不知自己已经看到了新世界。 但此刻莱夫关注的只是人死后的“天国”,所以他一回到布莱特列,就立即在东部定居点着手进行让当地人皈依基督教的活动。113莱夫发现这里很多人都渴望成为基督徒,但他自己的成功是以家庭破裂为代价的。当时莱夫的母亲肖希尔德成了一名虔诚的基督徒,但他的父亲“红胡子”埃里克却无法接受这一点,埃里克是名高傲的异教徒。后来肖希尔德在布莱特列建了一座教堂,此后家庭内部矛盾急剧上升,肖希尔德提出除非他摒弃自己的信仰皈依基督教,否则便要和他分居——我们从各类英雄传说中得知,肖希尔德的做法“让埃里克恼羞成怒”。 为了让家人从这场宗教争端中走出来,莱夫做了一项新的决定:西部有一块人类还未发现的陆地,他要去那里探险。莱夫邀请自己的父亲一道前行——埃里克发现格陵兰岛的成功经历已经让他成了好运的象征,但当时这位长老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所以最终没有跟莱夫一起去。114 莱夫·埃里克松并不是第一个到过美洲的人,这份殊荣当归于比雅尼·何尔约夫森,他是格陵兰岛第二大富豪的儿子。比雅尼的父亲何尔约夫也是最早到达格陵兰岛的移民之一,他在冰岛的时候就与埃里克关系甚密。当时何尔约夫在冰岛过得相当不错,但还是没能说服儿子比雅尼跟他一块到冰岛生活。这可能是因为当时比雅尼在挪威的生意已经做得风生水起,颇为成功,所以比雅尼并不想来到拥挤的冰岛再从头开始自己的事业;然而比雅尼许诺每年都会探望父母一次,似乎后来他也一直在履行自己的承诺。986年,在一年一度的访亲时节比雅尼来到了冰岛,却找不到父亲的影子,有传言称父亲已经离开冰岛去了格陵兰岛。 比雅尼当时立即决定去格陵兰岛寻找父亲,但是他当时面临着相当严峻的航行问题:他自己和其他的冰岛人都不曾去过格陵兰岛,除了往西行驶这个模糊的印象外,根本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去那里。他们没有地图,没有指南针,甚至连格陵兰岛是什么样子也没人知道。尽管如此,比雅尼还是领着几个自愿跟他前行的船员出发了,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在海上完全迷失了方向,越过了目的地。 比雅尼最先看到的是一块山丘起伏的陆地,那里林木茂密,郁郁葱葱,这说明他到的肯定不是格陵兰岛。对于这些曾到过冰岛又打算去格陵兰岛的人来说,突然见到这么多林木是件稀奇古怪的事情。陆地上到处都是森林,就像一层绿色的地毯绵延不绝,一直从沙滩的边缘延伸到远处起伏的山丘上。这群挪威人把这里称为“马克兰”(Markland),意指“森林之地”,他们并不想留在这里探险,而是继续向北航行。115 接下来他们来到了一块岛上,这里有很多形状古怪的扁平巨石,每块巨石足够两人头脚相连地躺在其上。他们看到的唯一的生物就是北极狐,在船只靠近海岸的时候这些狐狸便飞快地跑开了。维京人管这里叫作“荷鲁兰”(Helluland),意指“扁石之地”。116 这次,比雅尼还是不允许大家去岛上探险,因为他急于找到自己的父母。不过这次他们遇上了顺风,恰逢东风过境,所以仅仅4天之后,他们就到了格陵兰岛。比雅尼终于和父亲团聚了,也许他再也不愿意重走那段艰险的旅途,所以决定长期定居格陵兰岛。他在西部发现新大陆的故事只是引起了人们的好奇,最初却并没有什么人有兴趣去寻找那些陆地。 就连比雅尼自己都把这事搁置下来了,因为他是一名商人,而不是探险家,他所关注的是货物和利润,而不是建立殖民地或跟原住民斗争。后来何尔约夫逝世以后,比雅尼继承了父亲的地产,定居下来靠种地过活。117 10年之后,莱夫·埃里克松声称自己要驾船西行的时候,比雅尼仍然不想跟他同去探险,但他把自己的船只卖给了莱夫,并领着莱夫找到了当年跟着自己航行过的幸存船员——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参加了莱夫的探险之旅。当时去探险的总共有35人,但在只有一艘船的情况下,这个数目已经算是很大了。这次探险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寻找合适的殖民地;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为了寻找原材料。如果新大陆上当真有比雅尼所说的那么多树木的话,那格陵兰岛上所有的资源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那时格陵兰殖民地已经面临着严峻的生存危机,但当时的莱夫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第十四章 文兰 莱夫要找的北美大陆实际上离他们很近,晴空万里的时候,西部定居点的人爬到当地最高的山顶上极目远眺。假设他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远望,就能看到悬在北极圈以南的灰色天空上的云层,云层的尽头便是北美大陆。对于维京人而言,渡过北大西洋去北美大陆比回到冰岛更为容易,而且莱夫身边又有熟知路线的老船员。 莱夫决定根据比雅尼的航线反方向航行,这些跟随他的老船员也都能找到反方向航行的路线。一路顺风顺水,短短几天之后,他们就在荷鲁兰海岸附近抛锚停泊。莱夫和其中几个人上了岸,他们简单地在岛上查看了一下,发现这里并不适合人类居住。荷鲁兰岛上没有草木,实际上这里没有任何植被,只有板石嶙峋的山地,远处冰川与山地相连,他们管这里叫“寒冰山脉”。118 回到船上之后,莱夫和他的伙计们简单地讨论之后,决定接下来朝南航行,看能否找到一块更好的陆地。119往西南方向航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他们就看到了马克兰。远远望去,岛上树木葱郁,沙滩绵延,但他们决定暂不登陆,继续探险。两天之后,他们又发现了一块岛屿,那天天气很好,他们便上了岸。一直以来,他们所看到的都是冰雪弥漫的海岸,现在总算到了这块绿油油的岛屿上。在船上生活了这么久,如今来到陆地上,大家自然都兴奋不已,他们甚至把岛上的露水说成是此生尝到过的最甘甜的东西。 在沙滩上找了个地方把船只放好之后,莱夫便带领伙计们上岸了,大家都带着自己的吊床,开始在岛上安营扎寨。当时不过是初秋时节,他们却已经决定要在这里过冬,莱夫还提出了探索这块陆地的系统方案。他把所有的人分为2组,每组16人,莱夫属于中间派,接下来每天都有一组人出去探险,每天出走的方向都不一样,另外一组人留在营地。他们要遵守的唯一规则就是出去探险的时候不能走太远,要保证一天之内能够返回,大家一定不能走散。 这里可能就是今天的纽芬兰,岛上物产丰富,森林茂密,有用之不竭的木材。河里有很多体形很大的蛙鱼,他们以前可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多的蛙鱼。这里的冬天似乎也比格陵兰岛要温和,莱夫说这里没有冰冻期;这里还有广袤的天然草场,不需要储备干草就能饲养家畜。最重要的是,这些维京人发现这里的冬季日照时间比冰岛和格陵兰岛都要长。这是块富饶的土地,正等着他们去开拓利用。 然而这都不是最激动人心的发现,莱夫和伙计们在这里安顿下来后,他们才遇到了最令人激动的事情。有天傍晚,莱夫的养父蒂尔克(Tyrker)没跟大家待在一起,他独自出去闲逛时迷路了。莱夫知道后非常担心,立即组织了一个12人的搜救小组,但就在他们准备出发时,蒂尔克回来了。 显然,蒂尔克心情很好,他声称自己有了新发现:他在这里发现了野生小麦,还遇到了酒味浆果。蒂尔克当时把这些果子称为“葡萄”,这让在场的人感到疑惑,因为葡萄不会生长在纬度这么高的地方。不过维京人总是把任何一种浆果都称为“酒味浆果”,蒂尔克遇到的可能只不过是蔓越橘或者醋栗。总之,这些北欧人立即用他们所称的酒味浆果酿出了烈酒,大家都为自己和当时的新发现庆贺举杯,陶醉其中。 从那以后,这些维京人就在一心采集物资,准备回家。当初组建的那两个探险小组也不再探险,其中一组负责采摘浆果,另一组则负责伐木和往船上装载木材。因为这块岛屿上有很多浆果,莱夫便把这里称为“文兰”(Vinland),即“美酒之地”。这里远胜于格陵兰岛,甚至超过了冰岛,因为这里不仅物产丰富,而且还尚无人居住。 等他们攒够了木材,这些维京人就驾船离开了。他们把满载浆果的小船也系到大船后面拖回去了。经过了几天的顺风航行之后,在接近格陵兰附近一块岩礁岛的地方,莱夫看到有几个人趴在岛上的岩石上。等他们离小岛更近一点的时候,莱夫才认出来那是几个被困在小岛上的冰岛水手,他们本打算去格陵兰岛,没想到还没找到格陵兰岛,船只就撞上礁石遇险了。莱夫想办法把幸存下来的15名水手带上了自己的船,还设法打捞了沉船中的物资。 这几名水手此前已经放弃了生还的希望,因为格陵兰岛上本来殖民者就不多,也没有人会朝着他们被困的这个方向航行,更没有人能恰好找到他们所在的这个小礁上来。但是,在这片汪洋大海上却出现了莱夫的影子,他在这几名水手丧生之前正好赶到了这里,救下了他们;水手们对此感激不尽,从此就把他誉为“福星”莱夫;回到格陵兰岛之后,水手们把这个故事传得人尽皆知。 后来,莱夫无疑还想回到文兰,到那里建立殖民地,但他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不久之前,大概在冬季的时候,莱夫的父亲“红胡子”埃里克去世了。关于埃里克的死因还有一些疑惑。1002年,一批冰岛殖民者来到了格陵兰,他们把瘟疫也带到了这块岛屿上。当时很多人因为瘟疫丧生了,埃里克可能就是其中之一。现在殖民地需要推选一名新的长老,莱夫自然成了父亲的接班人。因为职责所在,莱夫再也没能离开格陵兰向西航行,所以他没能再次踏上北美大陆的土地。去更远的地方探险,并在那里建立殖民地的责任就这样落到了他兄弟的肩上。 莱夫把他的船只给了他的弟弟索瓦尔德,这就意味着他把建立殖民地的伟大使命也传给了索瓦尔德,后者便召集了一些自愿前行的人去开辟新殖民地了。索瓦尔德并不像他父亲或兄长那样有魄力,他只召集到了100人,不过莱夫对索瓦尔德的探险却寄予了厚望。 起初一切顺利,索瓦尔德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莱夫当年建立的营地,在那里捕鱼伐木,度过了冬天。120到了春天,索瓦尔德准备了一只船,开始去文兰的西海岸探险。一路上,他仔细地记下了每一处将来可能用来开辟定居点的地方。然而,就在海岸线附近的一块岛屿上,他找到了一个小木屋,之前这里面似乎囤过粮食。显然,那个小木屋不是维京人建的,可岛上又没有任何其他人的痕迹。索瓦尔德和伙计们回到了营地,这个发现让大家感到不安。显然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发现这块岛屿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发现这块岛屿的人是否还在这里。 来年夏天索瓦尔德便得到了答案,当时他带着船员去文兰东海岸探险,他们在海上遇到了风暴,船只被风暴刮到了沙滩上,船的龙骨断了。他们并不想在那里待着,就在沙滩上跋涉前行,后来索瓦尔德找到了方便出行的港口。这个地方很不错,索瓦尔德觉得这里是建立殖民地的绝佳地点。等他们回去找自己的船只的时候,却发现沙滩上赫然多了3个土堆。走近一点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那不是土堆,而是独木舟,每只独木舟下面藏着3个长相怪异的人。接下来双方便扭打起来,索瓦尔德一伙俘获了对方的8个人,剩下的一个则乘着独木舟逃走了。 在这些俘虏当中,没人能听得懂当时索瓦尔德他们说的古诺尔斯语,因为这些俘虏的发音很奇怪,所以维京人便把他们叫作“斯克瑞林人”(Skr?lings),意思是“尖叫的人”。121索瓦尔德他们杀死了这些俘虏之后,爬到附近的一座山上看了看周围的情况,他们发现远处有很多小木屋,像是一个村落。 这些维京人还在那个岛上探险时,当时那个逃走的斯克瑞林人回来了,他后面跟着“不计其数的独木舟”。接下来双方打了起来,打斗的结果是斯克瑞林人逃走了,维京人当中只有索瓦尔德受伤了,他的腋部中了一箭。索瓦尔德把箭头拔出来了,但这次的伤却要了他的命,随从的人把他安葬在了这里,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他还曾想在这里安家。 一直以来,索瓦尔德的探险还算成功,但如今他却失败了——他可能还是第一个在北美洲丧生的欧洲人,这让那些幸存下来的伙伴备受打击。那个冬天,活下来的维京人便在那里砍伐木材、采摘浆果,天气好转之后,他们立即回到格陵兰岛,把他们的经历告诉了殖民地的人。 显然,在这个家族中,只有莱夫和他的父亲还算幸运,其他人都没那么幸运。索瓦尔德客死他乡,这个事实让他的兄弟们有点难以接受,所以索瓦尔德最小的兄弟索尔斯坦决定去把兄长的遗体带回故土。他带着25名船员出发了,但一到海上他们就彻底迷失了方向,在海上漂流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在初冬时节他们总算漂上了岸,但发现所到之地仍然是格陵兰岛,他们最远不过到了格陵兰岛的西部定居点而已。 到了冬天,与索尔斯坦同行的船员们都在西部定居点安家了,只有索尔斯坦和妻子仍驾船航行,旅途异常艰险,索尔斯坦在途中丧生。索尔斯坦死后,再也没有人去找过索瓦尔德的遗体。 如果说找回索瓦尔德的遗体已经没法吸引人前去探险的话,至少文兰岛还能够引起人的兴趣。格陵兰岛上的殖民者需要木材、草场和其他资源,资源问题是他们长期面临的一大难题,西方的大陆正好可以为他们解决这一问题。因此1009年夏天,莱夫命人再次去开辟殖民地。 这次的探险由托尔芬·克尔塞夫尼领队,他是索瓦尔德的遗孀谷德里德(Gudrid)再婚的丈夫。一直以来人们探险的目的都是寻找更优质的草场,但托尔芬却把重点放到了酿酒上,所以他要雇用大量的人力去采摘浆果。 这一招很管用,有200多人报名参加托尔芬的探险。为承载这么多人,托尔芬准备了3艘船。埃里克松同父异母的妹妹弗雷蒂丝也在这次探险的队伍之中,她是“红胡子”埃里克的私生女,与埃里克的几个儿子相比,弗雷蒂丝似乎更多地遗传了父亲那暴烈的脾气和强势的性格。弗雷蒂丝不想错过这次的探险,因为探险是件名利双收的事情,她逼着自己的丈夫也参与了这次的探险之旅,并一心想把他推为此次探险的领队,尽管她的丈夫并不情愿。 这一次,维京人又找到了莱夫当年建立的营地,为了利用营地附近的资源,他们就在营地住了下来。在那里的第一个冬天异常寒冷,他们带过来的很多家畜都冻死了。浆果也很少,大家都感到非常失落:能采到的浆果只够酿造少量浓度比较低的酒,根本就没法酿出之前所说的那么多美酒。 在这个刺骨的冬天,唯一让人感到欣慰的,或者说至少让托尔芬感到欣慰的是,他的妻子谷德里德为他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一个男婴,谷德里德给他起名为“斯诺里”(Snorri),他是第一个出生在美洲的欧洲人。122 春天的时候,这里的殖民者之间发生了分裂,一部分人回格陵兰去了,其余的人也搬到另外一个地方。123托尔芬在那围起了栅栏,也许他知道这附近有斯克瑞林人,不过那些斯克瑞林人并没有骚扰他们。不久之后,一些斯克瑞林人想要跟维京人做商品交易,托尔芬当然也很愿意跟他们做这种“以货易货”的买卖——但托尔芬不允许挪威人把武器卖给斯克瑞林人,违者处以死刑。 一开始双方之间以货易货的交易进行得很顺利,但三周之后,突然有一帮斯克瑞林人从森林里冲出来,他们袭击了托尔芬用栅栏围起来的那块地方。124很快他们便越过了栅栏,不过接下来遇到的两件事却让他们的进攻受到了阻碍。第一件就是他们看到了托尔芬圈养的那头公牛,那是头一年冬天唯一幸存下来的一只公牛了;斯克瑞林人的闯入让公牛受到了惊吓,它便大声吼叫。斯克瑞林人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动物,如今突然见到它,大家都有些迟疑。第二件事和第一件同样可怕:当时突然受到袭击的维京人惊慌失措,不知道到底该抵抗还是该逃跑,然而这时候弗雷蒂丝从她的房子中出来了,她手持长矛,像奥丁神的婢女瓦尔基里一样大声怒吼,号召维京人起来作战。维京人用自己的身体铸造了一堵盾墙,大家士气高涨,把斯克瑞林人吓得四散逃亡。 殖民地保住了,但斯克瑞林人肯定还会来袭击的,这是迟早的事。为了躲避袭击,托尔芬准备再次迁移,但那年的冬天又异常寒冷,殖民者不得不放弃迁移的计划。连托尔芬也已精疲力竭,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因此等天气好转,可以出海之后,他们便都离开了。 没有资料记载当时弗雷蒂丝对这件事的想法,但从她的下一步行动可以看出,弗雷蒂丝非常反对族人们撤离殖民地的做法。显然,如果还要建立新的殖民地的话,只能靠她一个人了。 和往常一样,弗雷蒂丝的丈夫这次也没帮上什么忙。他缺乏组织船队的魄力和能力。不过幸运的是,就在弗雷蒂丝回到格陵兰的那个夏天,有两兄弟正好也带着一支船队从挪威来到了这里。弗雷蒂丝把这两兄弟请到了自己的家里,整个夏天她都在给他们讲西部世界的故事,给他们说去那里发财有多么容易。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海尔基(Helgi)和芬堡基(Finnbogi)两兄弟便同意和弗雷蒂丝一同去探险了。他们愿意提供一艘船,为了保证能平均分配他们发现的财物,三人协定每艘船上不得超过30人。 但这三个人的关系很快就破裂了,因为这两兄弟最先抵达了莱夫当年所建的营地,占领了莱夫的旧房子,弗雷蒂丝对此非常生气,她提出抗议,但那两兄弟却说弗雷蒂丝之前就欺骗了他们,说她在自己的船上多带了5个人。双方为此争执了很久,直到海尔基和芬堡基带着船员离开这里去了另一个地方。 冬天的时候,双方之间的关系依然很紧张,这两伙人之间没有任何走动。弗雷蒂丝决定要用典型的维京人的方式,即动用诡计和残酷的手段,永远地除掉她的这两个对手。有天早晨她走进芬堡基住的长屋,主动表示要跟他重修于好;弗雷蒂丝跟芬堡基说她已经决定要离开这里了,问他是否愿意把自己的船卖给她,因为芬堡基的船要比她的大一些。芬堡基听后非常慷慨地答应了,弗雷蒂丝就回到自己的营地去了。 弗雷蒂丝躺到床上之后,因为冷天在外面走动的缘故,她的双脚非常冰凉,这弄醒了她的丈夫,丈夫问她去了哪里。弗雷蒂丝便对丈夫说她去跟那两兄弟讲和了,但他们却以拳脚相待。在弗雷蒂丝的怂恿下,她的丈夫气势汹汹地召集了手下,带着他们冲进了海尔基和芬堡基的营地。 这次突袭来得出其不意,海尔基和芬堡基完全没有任何准备,房子里的人都给逮住了,被捆了起来,然后给拖到弗雷蒂丝跟前,弗雷蒂丝命人把他们全杀了。只有5名妇女没被杀掉,因为无论弗雷蒂丝怎么要求,那些男人都不愿意杀害她们。弗雷蒂丝为此狠狠地奚落了自己的丈夫一番,说他太过软弱,但她的丈夫仍然拒绝杀害这些妇女,最后弗雷蒂丝自己抓起斧头,把她们都杀死了。 心腹大患已除,蛮横的弗雷蒂丝可能对此觉得很满意,但这件事却预示殖民地注定败落。这里人手太少,根本没法再度过下一个冬天,更别说是长期定居了。弗雷蒂丝威胁手下不许把这里发生的事讲出去,否则会招致杀身之祸,然后她和丈夫一起回到了格陵兰,此后维京人再也没有尝试过在新大陆建立定居点。 有证据显示,维京人会定期地回到美洲去采集原材料。冰岛的一部编年史记载了1121年“探访文兰”的航行,这部编年史中还提到了200多年后去马克兰砍伐木材的航行。125然而,维京人也没能在格陵兰岛长期居住下去。这块岛屿地形崎岖,植被稀疏,靠畜牧业生存的欧洲人没法在这里生活。格陵兰岛上没有广袤的牧场,也没有足够的木材、铁矿和耕地。 文兰本来能够很好地解决这一问题,因为格陵兰岛与巴芬岛之间只隔着戴维斯海峡(Davis Strait),海峡最狭窄的地方仅有200英里宽。巴芬岛西边就是广袤的北美大陆,那里植被茂密,森林资源比冰岛、欧洲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森林资源的总和还要丰富。但维京人力量不够,没法征服奋勇反抗的原住民,没能在那里建立殖民地。126这样一来,格陵兰岛的殖民地又得依靠那条脆弱的生命线运转了,即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进行远距离贸易。只要维京海盗王还统治着那广袤的北欧帝国,这种远距离贸易就至少还有进行下去的可能,但到了11世纪,这条贸易航线发生了变化。 格陵兰岛日趋与外部世界隔离,同时那里的气候也开始恶化。从14世纪中叶开始,全球气温变低,冰川侵袭,岛上的可耕地面积进一步减少,因纽特人也从今天加拿大的北部地区向南撤离了。 在最后的那几年里,格陵兰殖民地的情况变得很糟糕。从西部定居点挖掘出来的一堆人骨上,我们看到了维京文明日渐湮灭的过程。那些能活到18岁的人,有一半在30岁之前就死了,男女平均身高还不到1.5米。饥荒开始蔓延,冰岛人写的《拓地记》中提到,那些老弱病残之人都“被杀,然后扔下了悬崖”。随着气候变冷,东西两个定居点之间的往来也日渐减少。好几年间两地都没有通过任何音讯,东部定居点一个叫作伊瓦尔·巴达尔森(Ivar Bardarson)的人曾试图与杳无音信的西部定居点取得联系,但后来他在日记中写道,他发现西部定居点已经“没有人烟,没有基督徒,也没有异教徒,只有很多在野外乱跑的绵羊”。 幸存下来的东部定居点也没有挣扎多长时间,因为黑死病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1379年,“斯克瑞林人(或因纽特人)袭击了这里,杀害了18个人,掳走了两个男孩做奴隶”。从冰岛编年史中,我们可以找到唯一的有关活人的记录:“1410年,西格丽德·比约恩斯多蒂尔(Sigrid Bjornsdatter)嫁给了索尔斯坦·奥拉夫森(Thorstein Olafson)。”自那以后,冰岛再也没人向西航行,格陵兰岛从此再也没有任何音信。127 一直以来格陵兰岛上的殖民地都是靠贸易维系着的,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它的这条生命线却是被其他的维京人切断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人发现,遥远的格陵兰岛上那些奢侈品,包括象牙、毛皮和海豹皮,在距离他们更近的俄罗斯也有,他们没有必要再冒着生命危险,经过长途颠簸穿越波涛汹涌的海洋了。但凡是那些富有的海盗王想要的异域商品,在东方都能找得到。 第十五章 基辅罗斯的留里克 同他们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那些亲戚不一样,生活在瑞典的维京人并没有把他们的长船开向弗里西亚岛或不列颠群岛,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越过波罗的海,到那森林广布的地方。早在8世纪中叶——比挪威海盗袭击林迪斯法恩还要早40年,瑞典人探险的脚步就已经抵达了俄罗斯西部的水域。 那块区域之所以能吸引瑞典人,不是因为他们可以在那里抢劫,而是因为可做交易。那里没有财物丰厚的修道院,也没有疏于防守的城镇,有的只是广袤的桦树林和松树林,东部地区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起初,维京人到这里主要是为了搜集原材料——他们从生活在波罗的海的芬兰人128手中得到蜂蜜和蜂蜡;从北部地区的拉普人(Lapps)手中得到极地动物皮毛和琥珀。至于生活在今天俄罗斯内陆地区的斯拉夫人129,则没有什么可供抢掠,维京人就把他们作为奴隶,贩卖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或者南部奴隶贸易发达的地方。芬兰人也参与维京人进行的早期奴隶贸易,他们管这些瑞典人叫“罗齐”(Ruotsi)130,后来改称为“罗斯”(Rus),东部的瑞典人最终以“罗斯”这个名字闻名于南部的伊斯兰国家和罗马帝国。 不论从哪个地方来的维京人,都可以称得上是“水上之人”,他们就是通过河流和湖泊把自己的势力渗透到今天的俄罗斯的。753年,维京人占领了旧拉多加村,这个村落地处要塞,坐落于拉多加湖边缘,濒临沃尔霍夫河(Volkhov River)河口,通过这里可以抵达俄罗斯的两大水系:伏尔加河和第聂伯河。 维京人通过这两条河流可以得到大量的银器和丝绸,这两种物品在斯堪的纳维亚腹地可算得上是紧俏商品。沿着伏尔加河向东就是阿拉伯国家,沿着第聂伯河向南就是拜占庭帝国。 第聂伯河水流湍急,第一批能驾驭得了这条河流的人就是罗斯人。131要在第聂伯河上航行的话,得先从罗斯人定居的旧拉多加村出发向南航行,然后沿着沃尔霍夫河逆流而上,然后才能到达第聂伯河上游。第聂伯河全长570英里,中间有12处落差非常大的瀑布,在遇到瀑布的地方,必须把船只拖上岸,连船带货一起搬到下游比较适合航行的地方。航行路线这样艰险,所以商人们想占领第聂伯河下游的地方。但这绝非易事,因为下游地区住的是佩切涅格人(Pechenegs)。 这是个可怕的部落,下属有8个小部落,最擅长伏击抢劫。如果有商人安全驶过第聂伯河,他还得沿着黑海航行350多英里才能到达君士坦丁堡。 相比之下,在伏尔加河上航行就简单多了,因此罗斯人也更愿意去伏尔加河流域。伏尔加河水流平稳,直通里海,经过里海可以抵达巴格达繁华的市场,罗斯人在这些富有的市场上可以赚到很多钱,不过这钱是通过买卖赚来的,而不是靠抢劫得到的。罗斯人在异乡做买卖,他们必须得到哈扎尔人(Khazars)的准许才能在伏尔加河上航行,哈扎尔是个非常强大的部落,他们控制着伏尔加河注入里海的下游地区。这是个来自中亚地区的半游牧民族,在8世纪皈依犹太教。132哈扎尔人以里海附近的城市阿得水(Atil)为首都,他们控制着阿得水(濒临里海)到伏尔加河下游地区的所有贸易。 哈扎尔人为瑞典人带过来的北方商品提供了销路,但更为重要的是,他们让罗斯人有机会来到阿拉伯国家的收益更高的市场,罗斯人可以在那里贩卖奴隶。在被贩卖的奴隶中,大多数都是罗斯人从今天的俄罗斯俘获的斯拉夫人,最后这些人都被卖到了巴格达。 通过这个时期运回瑞典的银币数量,我们约略可以看出当时奴隶贸易的规模有多大,利润有多丰厚。在各类宝库中找到了上万枚伊斯兰银币,当然这只是所赚银币中的一小部分而已。阿拉伯地理学家伊本·鲁斯塔表示,罗斯人真正想要运来的唯一商品就是奴隶,他写道:“他们驾着船只去掠夺奴隶……” 阿拉伯人对罗斯人的看法很复杂,于他们而言,罗斯人无疑是个伟大的种族。旅行家伊本·法德兰说他从来不曾见过体形这么完美的人种,他写道:“他们身材魁梧,长得同椰枣树一样高,金发碧眼,肤色红润……”但同时,他也认为罗斯人是“污浊、肮脏的人种”。133 这时,罗斯人的举止已经开始与哈扎尔人十分相像了。罗斯人的首领可以娶多房妻子。罗斯人在衣着打扮、仪式礼节方面都模仿哈扎尔人,并开始以“可汗”自居。 到了9世纪中叶,伏尔加河流域开始不太平了。因为宗教分歧、文化滞后,再加上发生了几次内战,巴格达日趋衰落。罗斯人在这里已经没有银币可赚,他们开始寻找其他赚钱的方式。本性难移,罗斯人又重拾抢劫的旧习,无情地进攻里海附近的伊斯兰地区。一位伊斯兰教的编年史学家曾哀叹道:“罗斯人屠杀妇孺,强抢民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穆斯林奋起抵抗,却被罗斯人击败,成千上万的穆斯林不是被杀掉,就是被淹死了。” 巴格达的势力日趋衰落,但哈扎尔人的势力依然很强大,要抢劫的话还得先经过他们的允许。913年的那场臭名昭著的抢劫就充分说明了这点。大量的罗斯人迅速离开——根据一名穆斯林的记载,当时罗斯人驾着500只船,沿着伏尔加河顺流而下。他们同哈扎尔人达成协议,要均摊抢到的所有赃物。抢劫完里海南部沿岸的几座城市之后,罗斯人掉转船头朝北驶去,然后来到一块非常“灼热”的陌生土地上。 在这片离奇的土地上行走了三天之后,罗斯人洗劫了巴库(Baku,位于今天的阿塞拜疆)。在这里他们得到了大量的战利品,连最贪婪的罗斯人也感到满足。巴库是主要的石脑油产地,石脑油是制造“希腊火”的主要原材料——拜占庭和摩尔人统治下的西班牙把希腊火作为驱动战争武器的主要燃料。此外,巴库还是个宗教中心。距离巴库不远有一口天然气井,这口井里的天然气从古代的某个时候开始就已经燃起了。信仰拜火教的波斯人在这口井上建了一座神殿,多年来神殿吸引来了大量的朝圣者,其中最远的来自印度,他们给这座城市带来了非常可观的旅游收入。 这次抢劫出奇的成功,但这次抢劫之所以让罗斯人刻骨铭心,不是因为他们从中俘获了多少奴隶、得到了多少钱财,而是他们在返程途中所经历的事情。罗斯人抵达伏尔加河以后,遇到了盟友哈扎尔人的伏击,遭到了屠杀。这场灾难表明,即使有军队的护卫,罗斯人仍面临诸多危险。他们远离故土,既能肆无忌惮地抢劫,同样也有可能沦为阶下囚。然而,他们还面临着更深层次的问题——伏尔加河流域的买卖越来越无利可图了,这个问题远比他们遭到盟友的算计要严重得多。 同时在靠近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地方也发生了一些动荡。根据12世纪时成书于基辅附近一个修道院的《俄罗斯编年史》(Russian Primary Chronicle)记载,9世纪中叶时,几个斯拉夫人的部落把罗斯人从拉多加湖周围的据点上驱逐了出去。该书继续写道——很可能不是真的——后来斯拉夫人陷入内战,经过几年的战争后,他们请来了一位名叫留里克的维京人来统治他们。 在这个子虚乌有的故事中,我们第一次了解了这位以“建国之父”而闻名的人物,他是今天俄罗斯、白俄罗斯和乌克兰三国的奠基人。862年,一位名叫留里克的维京人(还有一种说法,说他在诺尔斯语中的名字叫埃里克)来到拉多加湖南部,在一座地处要塞位置的镇子上定居下来,他给这座镇子起名为“霍尔姆加德”(Holmg?rd),即今天的诺夫哥罗德。 留里克的首都霍尔姆加德就在伏尔加河流域,他从这里派了阿斯科尔德(Askold)和迪尔(Dir)两名头领南下,让他们去戍守进入第聂伯河的通道。134当时第聂伯河西岸已经形成峭壁地形,基辅就坐落在这里,这座城市控制着第聂伯河下游地区。哈扎尔人把基辅作为他们的边防要塞,但留里克却派人占领了这里,这样一来他又把罗斯人引向了南部地区,这对俄罗斯和欧洲的历史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罗斯人要向南发展的话,将面对很多危险。哈扎尔人控制着基辅南部800多英里的土地,罗斯人若想从这里过去,那些强大野蛮的部落会时不时地发起进攻,而且这里的地形条件也很艰险。不过风险虽大,利益也很丰厚。一直向南走就是君士坦丁堡了,当时君士坦丁堡是世界第一大都市。在那个物质资源相对匮乏的时代,君士坦丁堡堪称是“黄金之城”。西方国家的首都只有几千人时,君士坦丁堡的人口数量就已经接近百万了。 从上古时期开始,君士坦丁堡就已经成了物质财富极度丰富、精神生活高度发达的中心城市。这不仅仅是一个王国,而且是传说中的东罗马帝国所在地,是罗马帝王头上最耀眼的明珠。统治君士坦丁堡的是至今赫赫有名的恺撒大帝,自诩为罗马人的伟大公民。帝国皇帝和皇后曾同临马车竞技场,同他们之前的君王一样亲自主持已有500多年历史的马车竞技。帝国疆域辽阔,从意大利海岸线附近的撒丁岛一直延伸到黑海和今天土耳其的北部海岸,边疆有重兵驻防。 在中世纪的人看来,君士坦丁堡是座充满奇迹的城市。这里建成了史上最强大的防御工事“君士坦丁堡城墙”,城墙共有九道主门,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举办仪式时使用的“黄金城门”。金门仿照宏伟的罗马凯旋门而建,由左中右三个门组成,大门都是用熠熠生辉的贵金属制成的,金门顶上雕着几头拉着凯旋战车的大象。穿过金门,里面是一条非常宽阔的大道,大道两旁伫立着许多白色大理石建成的宫殿,还有宏伟的广场及异国商品琳琅满目的集市。 城中到处都是富丽堂皇的马赛克锦砖,还有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精美艺术品。广场上伫立着许多著名的经典雕塑135;富丽的金棺和石棺里还有传说中帝王的遗物。君士坦丁堡的所有城市建筑中,最令人惊叹的是耸入天际的圣索非亚大教堂。 世上没有其他建筑可与这座大教堂相媲美。那个时候的建筑主要以低矮、笨重为主,但这座又名为“神圣智慧教堂”的建筑却建得线条优美、耸入云端。来到这里的朝圣者穿过教堂那宏伟庄严的大门——据说此门是用挪亚方舟的木材制成的,外面镀了银——就会为里面那五彩缤纷的大理石墙和超乎想象的内部空间所震惊。教堂的中央穹顶十分宏伟,是10世纪以前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穹顶,高约55米,顶棚面积达1.6万平方米,全由金色锦砖砌成。穹隆底部密排着一圈金色窗洞,光线透过窗洞射入教堂时,里面一片缤纷,使大穹隆显得轻巧空灵。一个头一次来到这里的人曾写道:“教堂的穹顶像是由从天而降的金色链子悬挂在空中。”136 如果这些建筑奇迹还不能满足罗斯人的贪欲的话,君士坦丁堡里还有繁华的市集可以满足他们。6世纪,拜占庭人从中国偷偷学到了缫丝的秘诀,当时他们派了两名传教士去中国游历。那两名传教士在中国学会了缫丝的复杂工艺,在返程的时候,他们在竹筒里偷偷放了一些蚕,还带了大量的桑叶,确保蚕不会在途中饿死。到了君士坦丁堡以后,他们就在这座城市里种下了第一棵桑树,君士坦丁堡中最赚钱的生意也由此诞生。 以前罗斯人都是在巴格达购买丝绸,那里的丝绸都是进口过来的,在辗转进口的过程中丝绸的价格一涨再涨。然而在君士坦丁堡购买丝绸时,没有中间人再提高价格,罗斯人可以直接从手工业者手里买到丝绸,然后再把买到的丝绸转卖到家乡,这样一来,他们从中谋取的利益大为增长。去往君士坦丁堡的路途虽然很艰险,但在这里罗斯人可以自由买卖,没有人干涉他们的生意,这样下来,罗斯人就在君士坦丁堡发了大财。 维京人称君士坦丁堡为“米克拉加德”(Miklag?rd),意指“大城市”,于他们而言,君士坦丁堡财物丰厚,尽管到那儿去要穿越激流险滩,还要和野蛮强大的部落做斗争,然而为了财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罗斯人很早以前可能就已经知道君士坦丁堡的存在了,历史记载罗斯人第一次同君士坦丁堡接触是在838年,当时有一个罗斯人的使团到过君士坦丁堡,他们当时一定为城里的财富所惊叹。君士坦丁堡的城墙肯定也让他们目瞪口呆。君士坦丁堡有三重防线,第一重便是护城河,河宽20多米,深达7米左右;为加固防守,护城河内侧还建有一堵2米多高的矮墙。要想攻下君士坦丁堡,进攻的敌人还得翻越9米高的外墙,外墙上建有很多小门,一旦外墙失守,把守的军队就可以通过这些小门迅速撤走。君士坦丁堡的最后一重防线就是内墙,这也是三重防御工事中最宽、最高、最坚固的一重了;内墙高12米多,宽6米多——这个宽度足够军队在城墙上随意调度了。内城墙上还建有96个塔楼,塔楼视野开阔,适合从各个角度射击来犯的敌人。城墙上派有重兵把守,可谓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对大多数人来说,君士坦丁堡的防御异常严密,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人闻风丧胆了。137然而,罗斯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攻破君士坦丁堡虽有难度,却仍值得一试。因为君士坦丁堡虽雄踞众城之首,400多年来不曾被攻破过,但这座城市却是建在半岛之上的,三面环水,因此水就是这座城市的克星。 于是阿斯科尔德和迪尔就在基辅备战,他们组建了一支由200艘船组成的舰队,准备进攻君士坦丁堡。舰队进入黑海之后,他们发现拜占庭帝国在海上没有任何防御。罗斯人沿着海岸线一路前进,但却没有一个帝国的巡逻人员注意到他们。860年6月18日,傍晚时分,罗斯人的舰队停到了君士坦丁堡城下。不知道是罗斯人运气好还是计划精密,总之他们进攻的时间选得非常恰当。当时正值皇帝率军外出,君士坦丁堡防守空虚。 第十六章 米克拉加德 在同伊斯兰哈里发国的长期纷争中,拜占庭帝国一直处于劣势,现在形势终于有所逆转。一方面,这是因为伊斯兰统治者哈里发的势力在这一时期趋于衰落;另一方面,多年来拜占庭帝国的皇帝都断断续续地采取了一定的措施,致力于收复过去200多年里失去的领地。到了弗里吉亚王朝,前几个王朝的努力终于初显成效,拜占庭人因此得到一些土地。但拜占庭帝国在军事上一直不如伊斯兰国家,他们迫切地想要清除那些关于拜占庭军事孱弱、帝王怯懦的传言。现在机会来了,拜占庭人可以借此得到阿拉伯国家边疆的土地,因此米海尔三世——后人都称其为“酒鬼”米海尔(Michael the Drunkard)——亲自率军攻打穆斯林。 米海尔三世很有谋略,出征时他调用了大部分海军,因为虽然伊斯兰国家在陆地上实力雄厚,但他们没有可与拜占庭帝国相匹敌的海军;另外在帝国陆军攻上海岸时,帝国的舰队也可以为陆军提供补充和支援。这样一来,君士坦丁堡就陷入了防守空虚的境地,但自建城以来,还没有人从黑海向这座城市发起过大规模的进攻,所以当罗斯人的舰队开到君士坦丁堡城下的时候,拜占庭帝国始料未及。 这就像羊圈中突然出现了一只恶狼,一切来得让人措手不及。拜占庭人只知道君士坦丁堡的东北部是一片荒野,他们把这片荒野当成有利的屏障,以为远处野蛮的部落不会越过荒野进犯君士坦丁堡。因为荒野上没有城市或其他的人口聚居区,没法养活一支军队。海岸线附近也没有造船厂,所以也不会有舰队。但现在,他们眼前赫然出现了从没见过的陌生船只,船首刻着类似巨龙的图案,船上满载着凶狠的战士。 因为皇帝带领大部队出征了,所以守城的重任便落到了牧首佛提乌的肩上。罗斯人来犯,整座城市瞬间陷入瘫痪。佛提乌后来记载了当时的情景:“恰若晴天霹雳……一时间恐惧和黑暗让人失去了理智……你们曾打败了欧洲、亚洲和黎凡特(Levant)地区的敌人,赢得了无数胜利的奖杯,但现在你们却沦落到别人的长矛下,那长矛本来是你们赢取奖杯的武器,现在却由一支残忍、野蛮的军队所执。”罗斯人洗劫没有防守的郊区,那里的居民万分恐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抢劫。罗斯人随后放火烧了当地居民的房子,没来得及逃走的居民要么被杀,要么被溺死。 站在拜占庭帝国的港口远眺,可以看到罗斯人的舰队朝着海岸线附近的岛屿驶去了。“王子群岛”( Princes Islands)曾是拜占庭帝国的宗教圣地,也是关押受到驱逐的政治犯的地方。有好几位遭到驱逐的皇帝就在那儿度过了晚年,当时佛提乌之前的牧首就被监禁在这里。登陆群岛后,罗斯人发现岛上的巨石中间坐落着很多修道院,这让他们非常欢喜。 罗斯人花了好几个星期洗劫这座岛,这样一来佛提乌有了一些时间组织防守。这位牧首非常出色,博学多识138,足以胜任牧首这一职务;同时他还是个精明的政治家。佛提乌首先下令号召修士守护城里最神圣的遗迹——一件圣母马利亚曾穿过的圣服。修士带着这件圣服在城墙上巡游,这个举动对罗斯人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但对于军心紊乱的君士坦丁堡人来说,这一举动让他们士气大振,因为这让他们觉得这座城市有着神灵的庇护。 君士坦丁堡似乎真的享受着神灵的庇护。对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们没有确切的答案,因为仅有的一些考古资料并不能说明问题,后来的编年史也是几经篡改,并不可信。但事情很可能是这样的:后来拜占庭帝国的几艘船只乘着顺风赶到了君士坦丁堡,最后驱散了来犯的北欧人。139罗斯人丢盔弃甲,一路败走,撤到了黑海,这次的冒险也随之终结。 经过这次的失败,罗斯人目睹了君士坦丁堡的防守到底有多坚固。他们趁着帝国军队出征时来进犯,没想到却还是失败了,这恰恰证明君士坦丁堡的防御的确是固若金汤。同时让罗斯人胆怯的还有拜占庭帝国的海军,这是他们头一次遇到与自己实力相匹敌的海上力量。接下来罗斯人能做的要么就是采取更大规模的进攻,要么就是想办法进入君士坦丁堡,以商人或者雇佣军的身份从那里攫取财富。 从拜占庭那方面来说,这次的袭击也让他们有所动摇了。这次袭击说明开展外交迫在眉睫,因为拜占庭帝国的东北部突然冒出了一支新的力量,双方之间必须达成妥协。拜占庭帝国的皇帝派遣使者火速赶往基辅同罗斯人谈判,双方之间达成了一项协议,允许罗斯人在君士坦丁堡经商。如果说过去在君士坦丁堡经商一直是罗斯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的话,现在仍然是这样。于罗斯人而言,这是个巨大的成功。 这次胜利之后,那位传说中的罗斯人留里克便从历史上隐身了。他曾建立的第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或者至少因此受到了人们的赞扬——很可能就是各个俄罗斯王朝的前身。因为在接下来的700多年间,俄罗斯的很多沙皇都自称为留里克的后裔,借此宣扬自己的声誉。140 自留里克之后,罗斯人的都城就不在诺夫哥罗德了。留里克的继任者海尔基把都城迁到了基辅,他被誉为“伟大的罗斯王子”。141继位的头几年,海尔基主要致力于加强自己的统治。他把自己的疆域向南推进,还控制了第聂伯河沿岸一些繁华的贸易城市。 到了907年,海尔基觉得时机已经非常成熟了,认为可以开始发动自己统治期间最大规模的战役了,即进攻君士坦丁堡。同前一次探索性的进攻不同,这次罗斯人在海尔基大公的全力支持下对君士坦丁堡展开了全面进攻。142海尔基仔细地研究了拜占庭帝国海军的出没路线,巧妙地避开了帝国海军,一路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安然抵达了君士坦丁堡城郊。在拜占庭帝国的海港入口,拴着一条巨大的铁链,海尔基的船队无法从这里驶过,他便带领军队从陆上绕行,然后用2000只独木舟把军队摆渡到了君士坦丁堡北侧。 如果说君士坦丁堡城墙上也有防守漏洞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东北侧的城墙了,因为这一侧的城墙临山谷而建。海尔基把军队带到东北侧的城墙下,然后厚颜无耻地把自己的盾牌挂到了城墙上,静待帝国军队的出现;他要上演一出“虚张声势”的大把戏。海尔基并没有愚蠢到认为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自己的军队可以攻破全欧洲最牢固的城墙。之前留里克的行为证明了罗斯人有能力指挥一支强大的舰队,而海尔基则证明了一支军队在自己的指挥下可以发挥多大的力量。 海尔基真正想要的就是同拜占庭帝国缔结正式条约,让罗斯国的商人在君士坦丁堡取得有利的地位;而拜占庭帝国政府则认为,如果因为拒绝海尔基的要求而卷入战争的话太不划算。所以两国之间便缔结了和约,和约就罗斯商人如何在君士坦丁堡经商做了详细规定。罗斯人在君士坦丁堡享有极大的特权,虽然他们可以出售的东西会受到帝国的严格控制,但他们在某些方面不用纳税,不用上交关税。拜占庭帝国甚至允许罗斯人进出君士坦丁堡城内的浴池。更重要的是,罗斯人还有机会在帝国担任雇佣兵。 君士坦丁堡成了罗斯人在东方的主要据点,他们发现在中世纪的欧洲,只有拜占庭拥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可以为雇佣兵定期发放酬金,而且他们还发现雇佣兵这份职业的薪水非常丰厚。拜占庭有好几个皇帝都雇用过维京人——包括罗斯人和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过来的新兵——这些雇佣兵给帝王们帮了很大的忙。其中最著名的一位皇帝就是尼斯福鲁斯·福卡斯(Nicephorus Phocas)。961年,尼斯福鲁斯发动战争,要从穆斯林手中夺回克里特岛。在他之前拜占庭帝国已经为夺回克里特岛发动过三次战争,但结果都遭到惨败。尼斯福鲁斯曾是一名很有谋略的指挥官,到了他的时代,他带着声名赫赫的维京人一起出征。到了战场,尼斯福鲁斯指挥维京士兵冲上海滩,维京士兵的出现让克里特岛上的守卫者闻风丧胆,此后他们甚至拒绝走上疆场同维京士兵作战。经过9个月的围攻,尼斯福鲁斯最终攻破了克里特的都城。 虽然如此,我们却不能说拜占庭和基辅之间是和平相处的。通过907年缔结的条约,罗斯人认识到如果每隔几年发动一次侵略的话,他们就能同拜占庭缔结更加有利于自己的条约。在海尔基之后,他的继承人英格瓦——更以其斯拉夫语名字“伊戈尔”(Igor)而著称——分别于941年和944年向君士坦丁堡发动了两次进攻。 在这两次进攻中,罗斯人都损伤惨重,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君士坦丁堡有一种叫作“希腊火”的神秘武器。希腊火是一种以石脑油为主要原料的液态燃烧剂,触物即燃。拜占庭自7世纪发明这种武器后,就对希腊火的制造方法严加保密。143有关拜占庭对制造希腊火的叙述,最详细的记载要数“智者”利奥六世(Leo the Wise)的简单描述了,他说希腊火“是用雷电制成的火”。朗纳尔·洛德布罗克的儿子们曾在袭击穆斯林治理下的西班牙地区——安达卢西亚时,遇到过希腊火,不过他们遇到的这种希腊火远没有真正的希腊火的威力。拜占庭人把希腊火装在土质的烧瓶中,然后抛掷到敌军的船上,掷出的烧瓶摔碎后,甲板上便燃起熊熊大火。还有一种方法是在船头架上喷火器,用喷火器朝着敌军的船只喷射希腊火。因为希腊火的主要原料是石脑油,所以遇水会烧得更旺。在海平面上,火势迅速蔓延,烧死了那些跳入水中准备泅水逃生的士兵。 为防止希腊火的配方泄露出去,拜占庭人在战争中很少使用希腊火。144他们清楚为了对敌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在战争中应当怎样使用希腊火。英格瓦率军来袭时,拜占庭帝国的舰队在水下安装了黄铜管,这样就会让罗斯人的船底从水中着火。当时的一位目击者形容说,那时的情景看起来就像整个大海都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写道: “士兵们看到燃烧的火焰后,纷纷纵身从船上跳了下去。与大火焚身相比,他们宁愿跳入水中。但因为身上的铠甲和头盔过重,有些士兵跳下去后就沉下去了,另外一些被火烧死了。” 在长达一个世纪的时间里,罗斯人为进攻君士坦丁堡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屡遭惨败,至此他们才明白不管是大规模袭击还是采用阴谋诡计,他们都没法攻破君士坦丁堡。罗斯人的多次袭击给君士坦丁堡的城民们造成了创伤,但更加震慑拜占庭帝国的是罗斯士兵在作战中誓死抵抗的精神。那些罗斯士兵后来成了拜占庭帝国的雇佣兵。988年,帝国皇帝巴西尔二世创立了一支特种军,后来这支特种军为维京人在东方提供了最有名也是最有利可图的职业。 988年,巴西尔的皇位堪忧,他正急需一支强悍有力的军队。虽然巴西尔二世出身高贵,自诩为君士坦丁堡大帝的后裔,但这位年仅30岁的皇帝却面临着一场来势凶猛的叛乱。这场叛乱由帝国内最卓越的大将巴尔达斯·福卡斯(Bardas Phokas)发起。虽然后来巴西尔二世成了举国最骁勇的战士145,但988年的时候他才刚坐上皇位,军心还未归顺,宫廷大臣之间也是互相倾轧,没有值得信任的心腹。 巴尔达斯率军安然穿过小亚细亚半岛,途中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一路上但凡遇到归顺皇帝的城镇,他就领着叛军将其洗劫一空。巴尔达斯抵达分割亚欧两大洲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后,便自立为王,给自己戴上了仿制的皇冠,穿上了只有帝国皇帝才能穿的紫色长靴。巴尔达斯势力渐涨,帝国的臣民也闻风归附到他旗下,纷纷向巴尔达斯致贺,并提供援助。有人说叛军的规模迅速扩大,同刚开始的人数相比,已经翻了一番。 针对巴尔达斯的反叛,巴西尔先前就已经采取了军事行动,但却遭到了巴尔达斯的伏击。巴西尔手中兵力不足,君士坦丁堡城中仅剩下几支军队,附近地区还有一支野战军,但他们对皇帝未必忠心耿耿。就在叛军抵达海岸之前,巴西尔派出使臣匆匆赶向基辅去了。英格瓦的孙子弗拉基米尔(Vladimir)倒是很热情地接见了他们,并向巴西尔提供了慷慨援助。弗拉基米尔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调来了6000名维京雇佣兵,让他们前去支援巴西尔;但作为交换,弗拉基米尔提出要娶巴西尔的妹妹安娜公主为妻。 出使基辅的拜占庭使臣回到了君士坦丁堡,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失败了,因为在帝国悠久的历史上,从没有哪一个王朝的公主下嫁给一个野蛮人。使臣传达了弗拉基米尔的要求后,整个皇宫一片哗然,因为弗拉基米尔不仅是个野蛮人,他还是个十足的异教徒。他曾残杀了自己的兄长,强奸了自己的嫂子,篡夺了王位。弗拉基米尔之前已娶过7位妻子,后宫佳丽多达800人。就算现在情况紧急,但要娶这样一位信仰基督教的贞洁的帝国公主,弗拉基米尔还不够资格。 对于弗拉基米尔的这个要求,整个拜占庭皇宫及安娜公主都深为震怒,但为了得到弗拉基米尔的援助,皇帝巴西尔却决定答应弗拉基米尔。146巴西尔提出的唯一要求是弗拉基米尔必须皈依基督教,改掉之前一些臭名昭著的行为习惯。然后双方都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弗拉基米尔接受了洗礼,不愿远嫁的安娜公主也被送到了北方,6000名勇猛的维京士兵抵达了君士坦丁堡。 援兵一到,巴西尔就立刻采取了行动。他趁着夜色横渡两军之间的分界线博斯普鲁斯海峡,在距离敌营仅百米之外的地方上岸。拂晓时分,他就领军朝着海滩进攻了。 在这种情况下,叛军犹如瓮中之鳖,必败无疑。突然遭袭的叛军跌跌撞撞地从帐篷中冲出来,半梦半醒,还没来得及穿衣服,迎面就遇到一大批维京人挥舞着巨大的战斧,尖叫着冲了过来。维京人屠杀的叛军不计其数,地上血流成河,鲜血没过了他们脚踝的位置。那些试图逃跑的叛军也遭遇了同样恐怖的下场,他们都被活活烧死了。叛军的营地成了一片废墟,他们慌忙逃向水边,但这时候帝国船队的一支小舰队开始向敌军发射希腊火,火炮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叛军全军覆没。 这次的胜利让巴西尔的皇位得以稳固,也让他更加坚信(如果说还有什么疑虑的话)当初牺牲自己的妹妹是正确的选择。如果换作其他人的话,可能会选择在战争结束后对援助他的佣兵表示感谢,给他们发放俸禄,然后让他们解甲归田。但巴西尔并没有这么做,他还有其他的算盘要打。经过数年的动乱,巴西尔深信有必要重整拜占庭帝国的军队,他打算以维京士兵为中心,建立一支新的效忠于自己的军队。 北欧人认黄金,只会效忠于金钱,而巴西尔就是他们最好的财主,所以维京士兵就宣誓效忠于皇帝,他们就是后来闻名于世的“瓦兰吉卫队”,字面意思是“立过誓的人”。147在太平年代,他们担任皇帝的近身侍卫,在有战事的时候他们就担任帝国的突击队。148瓦兰吉卫队是继古代罗马禁卫军之后皇帝的又一支主要战斗力量,他们南征北战,为皇帝开疆拓土,拜占庭帝国控制了从叙利亚到西西里的广阔地域。 对于雄心勃勃的斯堪的纳维亚人来说,参加瓦兰吉卫队就是最保险的攫财方式。同皇帝签订服役协议后,他们就可以定期地得到俸禄,还可以不费心思就去遥远的地方抢劫。149同过去靠抢劫维生相比,现在通过参战他们不只可以得到更好的生计,而且利润还相当丰厚。据拜占庭史料记载,皇帝死后,瓦兰吉卫队的士兵可以得到一次去金库的权利,他们可以从金库中搬走任何自己能搬得动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百年中,一些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最有名的维京人都在瓦兰吉卫队服过兵役,包括一些挪威的国王、罗斯公国的首领、爱尔兰的贵族首领,以及来自冰岛的勇猛战士,服役期间他们不仅威望大增,还获得了大量财富。 那些后来改行了的士兵也把在南部服役看成自己最卓著的成就,打过一次胜仗就能让这些人威望大增,妇孺皆知。以博利·波兰森(Bolli Bollason)为例,他是冰岛《拉克斯达拉萨迦》中的一位主人公,书中写到他从希腊胜利归来后,看起来就像神话传说中的美男子阿多尼斯(Adonis)。无论他和士兵们在哪儿过夜,“女人一看到他们就忘了一切,只是呆呆地望着博利和他的同伴;连他们身上穿的华丽服饰也让这些女人着迷”。 在拜占庭帝国各地都有维京人留下的痕迹:在希腊的比雷埃夫斯(Piraeus)港口,有一座守护港口的大理石狮,维京人在石狮上刻下了如尼文字;在圣索非亚大教堂,二楼阳台的栏杆上也刻有如尼文字,可能也是哪两个无聊的维京士兵干的。 在这些如尼石刻文中有的还提到了士兵的俸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还有很多石头,上面刻着“战死在希腊的烈士”。还有些士兵选择定居在南部,因为他们发现与北欧相比,南部的气候更为温暖,生活更加舒适宜人。这样,大量“扛着战斧的野蛮人”就作为雇佣兵在君士坦丁堡安顿下来了,王位传到谁手中,他们就为谁效忠。在巴西尔逝世1000多年以后,有一位叫安娜·科穆宁娜(Anna Comnena)的帝国公主曾写道:“瓦兰吉卫队肩负利剑,他们把效忠皇帝、保卫手下看成是一种家族传统,是一项神圣的职责,代代传承。” 然而,过了很久之后,瓦兰吉卫队发生了变化。1066年之后,盎格鲁–撒克逊人为躲避北欧人的奴役,纷纷逃到君士坦丁堡来做雇佣兵,卫队中的维京士兵数量渐渐减少。到了14世纪初,卫队中几乎不再有维京士兵了。150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变化,那就是罗斯人自身也发生了变化。他们摒弃了过去半游牧式的以抢劫为生的生活方式,开始过起了在某座要塞城市安定下来的生活。虽然罗斯人仍认为自己是维京人,或者至少是斯堪的纳维亚人的后裔,但一些全新的东西开始崭露头角了,罗斯人渐渐成了俄罗斯人。 第十七章 拜占庭的牵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罗斯人能一直把自己看成是维京人,这或多或少让人有些讶异。最初在伏尔加河和第聂伯河流域抢劫的只有极少数维京人,而在他们征服的辽阔土地上,包括从西北部的诺夫哥罗德一直到今天乌克兰的首都基辅的广阔地带,生活的都是斯拉夫人。在这么辽阔的土地上,斯堪的纳维亚人只不过是一个享有特权的军事阵营,在人数上远不占任何优势,这样一来他们就得同斯拉夫人通婚。久而久之,他们就渐渐融入了斯拉夫人之中。不过在融合的过程中,总有人不断从瑞典移民过来,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两个民族融合的进程。 罗斯人逐渐发生变化,这从历任基辅大公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海尔基的继承人为英格瓦,斯拉夫语名为“奥列格”;英格瓦的继承人斯维亚托斯拉夫和弗拉基米尔则都是用斯拉夫语取名的。随着取名的变化,基辅大公的衣着和生活习惯也跟着发生了变化。拜占庭的一部编年史中记载了在971年,约翰·齐米斯西斯(John Tzimiskes)皇帝在位时,斯维亚托斯拉夫曾到访拜占庭帝国,书中有对斯维亚托斯拉夫外表的描述。根据书中的描述,他更像是一位斯拉夫人的可汗,而不像一名维京海盗王。 据史书记载,斯维亚托斯拉夫当时驾着一艘维京长船。航程中,他跟船上的其他维京人一样站在船上划桨,到拜占庭之后这位来自北方的首领才放下了手中的船桨。他个子不高,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鼻子略微上翘,剃光的头顶上戴着一个头饰,那便是他尊贵身份的象征。同船上其他人一样,斯维亚托斯拉夫也穿着一身纯白的束腰外套,只不过他的衣服比手下们的要略微干净些。除了一只金色的耳环,他身上没戴任何佩饰。 与君士坦丁堡建立联系,这进一步加快了罗斯人转变为俄罗斯人的进程。945年,基辅与君士坦丁堡达成协议,允许罗斯人进入君士坦丁堡,这样一来罗斯人就有机会接触到东正教的文化。到了后来,罗斯人终于皈依基督教,这是罗斯人转变为俄罗斯人最明显的标志。基督教要在罗斯人中间扎根,这需要一定的时间,经过好几代人的努力,罗斯人才最终完全实现皈依基督教。这样一来,新生的俄罗斯政权就受到了拜占庭文化的禁锢。 但让人觉得讽刺的是,9世纪40年代左右,罗斯人出兵君士坦丁堡时,拜占庭士兵用希腊火将罗斯人打得一败涂地,这一事件却间接地为基督教的传播开辟了道路。基辅大公英格瓦在进攻君士坦丁堡时遭到惨败,实力大为削弱;基辅周边的几个部落便趁机造反,英格瓦被迫全力镇压叛乱。 几个起义的藩属部落中,最难对付的就是德列夫利安人(Drevlians)了。这个部落主要以东斯拉夫人为主,定居在今天的乌克兰境内。德列夫利安人一听到英格瓦惨败的消息,就决定不再向基辅进奉贡礼,这显然是向英格瓦发起挑衅,但当时英格瓦还忙着镇压其他部落的叛乱,所以无暇立即声讨德列夫利安人,但这件事却给德列夫利安人留下了祸根。 等英格瓦终于平定了基辅之后,他就要求德列夫利安人补上应进的贡礼,并要挟德列夫利安人说如果他们不如数进奉的话将会受到惩罚。英格瓦当初没有立即声讨德列夫利安人,这让他们误以为英格瓦是个无能之人。现在针对英格瓦补上贡礼的要求,德列夫利安人的首领马尔(Mal)给出的答复大致是说“平等的两个政权之间哪里需要进奉贡礼”。 这惹恼了英格瓦,他立即出兵德列夫利安人的首都伊科罗斯坚(Iskorosten,今天乌克兰境内的科罗斯坚市)。马尔一看英格瓦带着大军来袭,一下子就没了当初扬言拒绝进贡的那种勇气。他向英格瓦正式道歉,把手中仅有的黄金全部交给了英格瓦。换作其他英明的领袖的话,拿到贡物后就会撤军离开了。但在返回基辅的途中,英格瓦突然觉得对德列夫利安人的惩罚太轻,他们应当为蔑视自己的权威付出更高的代价。于是英格瓦下令让军队继续前进回到基辅,自己却带着几个近身侍卫折回伊科罗斯坚去了。 到了伊科罗斯坚之后,英格瓦要求马尔奉上更多的金子,马尔便支支吾吾地说他需要去国库视察一下,看国库里还有没有金子了。马尔便趁机溜了出来,让大臣提供应对的策略,据说其中有一个人是这样回答的:“假如豺狼来到羊群中的话,除非杀了它,否则它会吃掉所有的羊。”马尔便听取了这位大臣的谏言,下令让一群德列夫利安人冲出大门,杀死英格瓦的侍卫,然后活捉了英格瓦。 据拜占庭的史料记载,马尔报仇的方式非常残酷,是典型的维京方式。据载英格瓦当时被压倒在地上,两旁是两棵压弯的桦树,英格瓦的双脚分别绑在两旁的桦树上,马尔的手下松手放开桦树,受压的两棵桦树便朝着相反的方向弹出去,英格瓦就被撕成了两半。 一位年富力强的首领就这样被杀害了,这对中世纪的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是一场噩梦。因为首领一死,后继的子嗣一般都很幼小,如果摄政王没能控制好局面的话,这个国家一般都要陷入内战的厄运。要不是英格瓦的妻子奥尔加的话,基辅也同样有可能陷入内战,因为英格瓦唯一的儿子当时还不满周岁。奥尔加是个非常有魄力的人,基辅的王公大臣都对她忠心耿耿。而且通过《俄罗斯编年史》中的各种记载,我们能够发现奥尔加还是一名很有能力的领袖,这一点绝不亚于她的丈夫英格瓦。 英格瓦的死讯刚刚传到基辅,马尔就派了一个由20人组成的使团来向奥尔加提亲。这个要求其实没有多么稀奇,因为在中世纪时期,王室的遗孀就是最理想的结婚对象,一方面是因为那些遗孀为了避免国内出现动荡,希望尽快再嫁给别人;另一方面是因为通过这种联姻,雄心勃勃的求婚者能有机会大大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 但来求婚的使臣却表现得很冒失,他们公然向奥尔加承认是马尔杀死了她的丈夫英格瓦。因为马尔猜想,这时候刚刚守寡的奥尔加肯定会觉得孤立无援,所以肯定会答应他的求婚,因此他没有采取任何策略掩饰自己的行为。使臣们来到奥尔加的住处后,他们对这位悲伤的寡妇说英格瓦“就像一只贪婪的豺狼”,活该被杀。然后他们继续说道,现在奥尔加有机会嫁给一位真正的首领。 但让使臣们感到意外的是,奥尔加似乎对改嫁看得很开。她说丈夫不会从坟墓里跑出来,他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奥尔加对使臣们说自己需要再考虑一天,但她一再暗示其实她已经同意嫁给马尔了,再考虑一天只是走个形式。使臣们觉得奥尔加这么做很识时务,所以答应第二天再来见奥尔加,然后就回到自己的营地去了。 德列夫利安人的使团一走,奥尔加就立刻下令让手下在她的城堡后面挖一个深坑。到了第二天早上,深坑已经挖好,使臣们来觐见奥尔加了,为对未来的王后表示敬意,他们都换上了盛装。奥尔加下令逮捕了使臣,然后把他们扔到城堡后面的深坑里,活活埋掉了。 活埋使臣的深坑还没有填平,奥尔加就派人去给马尔送信了,说她很愿意嫁给马尔,但是马尔必须派一支阵容强大的迎亲队来护送自己。让他之前派来的那20名使臣护送的话,不足以显示她尊贵的身份。她要在显要人物的护送下嫁到伊科罗斯坚去,这样才显得庄重,否则她不会答应嫁给马尔。 这些要求让马尔觉得奥尔加端庄稳重,更加欢喜,所以欣然斥资组建了一支阵容华丽的迎亲队伍,将城里最重要的领导人物都派去迎亲了。等迎亲的人到了基辅,奥尔加以礼相待,说他们长途劳累,让他们去自己的私人浴室盥洗一番,好洗去一路奔波染上的风尘。然而等这些人进了浴室,奥尔加就命人把门堵死,然后放火烧了浴室,对他们痛苦的惨叫置之不理。 这里的火苗还未熄灭,奥尔加又非常冷静地派人给马尔送去最后一条消息,要求马尔准许她到伊科罗斯坚之后按照传统礼仪给英格瓦举办葬礼。这时马尔依然没有看出这背后的阴谋,毫不犹豫地满口应承了。马尔看到奥尔加带着一大队人马来了,就骑马出城去迎接她,然后问起怎么不见自己曾派出的使臣,奥尔加回答说为了早点见到马尔,她就先来了,其他的人随后就到。马尔听了非常满意,就陪同奥尔加一道进了城,他在城里准备好了盛宴来招待她;盛宴规模之大,前所未有。 宴会上,奥尔加处处表现得像一个非常欢快的新娘,不过她滴酒未沾,此前她就告诉手下让他们在宴会上不要喝酒,不过马尔和他的手下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等这些德列夫利安人喝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这位狠毒的遗孀便暗下命令,她的侍卫们拿出了利剑,屠杀了所有喝得醉醺醺的东道主。 奥尔加带着随从一路杀出伊科罗斯坚城,同埋伏在城外附近的大军会合,然后她又带着大军守在伊科罗斯坚城墙下。现在首领死了,城内的民众无人领导,惊慌之下他们只得向奥尔加求饶,不过让他们感到宽慰的是奥尔加竟然同意放过他们。奥尔加向城民提出的要求异常简单,她要的不是蜂蜜或皮毛这类常见的贡物,而是要一些鸟,她要求每户人家进贡三只鸽子和三只麻雀。但不幸的是,德列夫利安人并不知道这又是一个维京人的诡计。奥尔加得到她要的鸟之后,就命人在每只鸟的双脚上绑上破布,破布是在易燃物里浸泡过的。破布被点燃后,惊慌的小动物们赶紧飞回了原来的巢穴中,点着了居民的房子。 不一会儿,起了大风,本来散布在各处的火苗肆虐成一片火海。城内的民众惊慌失措,纷纷涌出破败的城门,但城门外等待他们的却是奥尔加的大军。他们毫不留情,当场屠杀了很多城民,然后围捕了没有当场杀死的城民,把他们当成奴隶贩卖。到了第二天早上,伊科罗斯坚城内焦黑一片,成了一片荒芜的废墟,至此,奥尔加才终于感到心满意足。 无论奥尔加是否真的如传说中塑造的这般残酷,但她确实是一个特别有统治才能的人。《俄罗斯编年史》对她简单地进行了赞扬,说“虽然她生得女儿身,但却有着男子汉的勇气”。奥尔加的精明能干不仅保全了她儿子的王位,还巩固了王权。 且不论到底有多少德列夫利安人幸存了下来,但基辅的新任统治者“绝非等闲之辈”这一消息却迅速传开了。不过值得称道的是奥尔加并没有采取武力统治的方式。她虽然一心想要为丈夫复仇,但却没有让仇恨蒙蔽了双眼。精明的奥尔加意识到如果每年都逼迫那些藩属的部落进贡的话,只会引起他们的仇恨。因为这些进贡的金银一般都是从部落首领的腰包中来的,把金银进贡给基辅后,这些部落首领就没法犒赏自己的手下了,因此势力会慢慢削弱。可是一旦基辅对他们的控制有所放松,他们就会起兵造反。 为了把这些部落首领从潜在的敌人变成可靠的盟友,奥尔加废除了遭人愤恨的进贡制度,只简单地要求每户人家向基辅纳税。151奥尔加免除了地方首领的财政负担,还授权让他们处理一些琐碎的行政或法律问题。不久之后基辅就开始靠法令来统治民众了,实际上奥尔加已经把那些叛逆的盟友纳入她的政府机构了。奥尔加主政期间,罗斯公国建成了众多贸易中心,还在基辅、诺夫哥罗德及普斯科夫(Pskov)建成了第一批石砌建筑。奥尔加设计的这套管理体系效果很好,这为基辅的继续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儿子成年之前,奥尔加成功避开来自任何人的求婚,逐渐增强了基辅的实力。她的摄政统治虽然很成功,但奥尔加仍然意识到有一个问题挥之不去:不管她怎样努力,试图在政治上让不同的部落融合到一起,但这些部落还是将自己与基辅的民众割裂开来,认为他们是不同的族群。虽然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统治者,但这些部落民族之间却没有最根本的团结意识,没有一种强大的理念能把各个城市的民族统一起来。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奥尔加又采取了一项非常大胆的举措,这是她一生之中众多冒险举措中最大胆的一项了。955年左右,奥尔加去了君士坦丁堡,她表面上自称“此行是为了加强同帝国的贸易联系”,实际上却是来正式皈依基督教的。奥尔加的受洗仪式就在圣索非亚大教堂的金色大殿里举行,她的教父,即当时的帝国皇帝君士坦丁七世为她主持了这场洗礼。152施洗时,君士坦丁七世根据帝国皇后的名字为奥尔加取了“海伦娜”(Helena)这个教名,为了对教父表示尊敬,奥尔加接受了这个名字。 奥尔加皈依基督教,这加强了基辅同君士坦丁堡之间的同盟关系,罗斯人在君士坦丁堡可以享受更多的贸易特权,但奥尔加很快就认识到罗斯国的臣民是不会效仿她皈依基督教的。基辅仅有极少数人信仰基督教,绝大多数臣民都是异教徒,他们敬奉的是不同的神,有的来自维京神话,有的则来自突厥或斯拉夫人的传说。尤其是国内的贵族阶层,他们都大力支持信奉雷神托尔。这样一来,奥尔加没能把臣民统一起来,相反,这一举措还危及国内稳定;而在摄政期间,她费尽心思为的就是维持稳定。153 奥尔加竭尽全力要在国内传播基督教。从君士坦丁堡回来时她带来了大量《圣经》、圣像和教士的法衣等,还带来了神父。奥尔加下令在国内很多城市兴建基督教堂,并亲自去这些教堂做礼拜。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国内的贵族阶级,尤其是那些刚从瑞士移民过来的人都强烈反对皈依基督教。连王室的大部分成员都抵制基督教,奥尔加的儿子斯维亚托斯拉夫断然拒绝考虑皈依基督教。斯维亚托斯拉夫对母亲说,隐忍、宽容和仁慈这类温良的美德正是一个宗教虚弱无力的标志。如果他皈依了这样一种信仰,将会受到臣民的耻笑。 儿子在位期间,奥尔加没能让罗斯国皈依基督教;但她至少为基督教的传播埋下了种子,到孙子那一代,这种子便生根发芽了。与奥尔加不同,斯维亚托斯拉夫反对采取同拜占庭帝国和解的政策,他率军进攻拜占庭帝国,这是罗斯国历史上最后一次大规模出袭拜占庭帝国了。去进攻拜占庭帝国时,斯维亚托斯拉夫带军队走的是陆路,摒弃了维京人经海路出袭的传统。率军出征时,斯维亚托斯拉夫把管理国家的重任交给了母亲,还让母亲帮他教育自己的三个儿子:雅罗波尔克(Yarolpolk)、奥列格和弗拉基米尔。 奥尔加非常出色地完成了这两项重任,虽然教育孙子这项重任还得过几年时间人们才能看出她的成果。人们最后一次看到奥尔加是在她指挥军队作战的时候,这与她以往的形象非常相符。969年,突然有侵略者入侵罗斯国;奥尔加组织军队奋力御敌,最后将入侵者赶了出去。几个月之后,奥尔加就逝世了;与其说她的一生同圣徒一样伟大,倒不如说她像女武神瓦尔基里一样骁勇(瓦尔基里是维京神话中的人物,她在战争中勇敢非凡,受到人们的赞扬)。154 奥尔加的统治是欧洲历史上一个意义非凡的转折点。通过皈依基督教,奥尔加选择让基辅同欧洲结为同盟,而不是同亚洲结为同盟。她让基辅的眼光朝西看去,而不是朝东看去。这样一来,罗斯国慢慢不再受维京人的影响,而更多地受拜占庭帝国的影响。君士坦丁堡对基辅的影响非常深刻,现代的乌克兰、白俄罗斯和俄罗斯三个国家不仅认为他们是留里克王朝的后裔,还认为他们也是古希腊人和罗马人的后裔。155 也许这一切并非全都是奥尔加的功劳,事实上奥尔加在逝世时还觉得自己没能让罗斯国各民族之间产生认同感是自己的失败之处。然而到了后来,她所拥护的东正教却让民众产生了她一直希望他们拥有的认同感,这为一个庞大帝国的出现奠定了基础。 第十八章 从罗斯到俄罗斯 尽管斯维亚托斯拉夫很钦佩自己的母亲——为了对母亲表示尊重,他下令按照基督教的传统礼仪为奥尔加举行葬礼,但主神奥丁和雷神托尔在罗斯国的地位一点儿也没有动摇。与罗斯国毗邻的那些国家,如波兰、丹麦、挪威和匈牙利等国都纷纷屈服了,有些已经皈依基督教,还有些正准备皈依。但斯维亚托斯拉夫是位意志非常坚定的异教徒,他信奉雷神托尔,而托尔看重的是获得胜利,只有胜利才能让国内的贵族对他忠心耿耿。 奥尔加还在世的时候斯维亚托斯拉夫就进行了第一次出征,他率军攻打过哈扎尔人。在奥尔加和英格瓦统治时,他们将哈扎尔人默认为自己的大领主。但在这场长达六年的残酷战争中,斯维亚托斯拉夫却彻底击败了哈扎尔人,最后洗劫了他们的都城阿得水。很明显,斯维亚托斯拉夫和母亲一样都具有非常强烈的复仇心理,他率军将阿得水毁得面目全非。当时有一位叫伊本·哈卡尔(Ibn Hawqal)的阿拉伯作家,他在斯维亚托斯拉夫推毁阿得水之后不久就来到了这里;看着眼前这一片废墟,他写道: “树上的葡萄都被洗劫一空,连片叶子都没剩下。” 这次的胜利让斯维亚托斯拉夫备受鼓舞,他开始尝试去征服西边的国家。斯维亚托斯拉夫率军横穿巴尔干半岛,一路烧杀抢掠,将今天的保加利亚也纳入了自己的版图。继位的头十年里,斯维亚托斯拉夫一直开疆拓土,把罗斯国变成了欧洲版图最辽阔的国家,疆域从现在的罗马尼亚一直延伸到了哈萨克斯坦。这一系列胜利正是古老的维京众神显灵的结果,有力地证明了维京神话中的“诸神之父”奥丁比基督更为强大。 这样一来,罗斯国同基督教诞生的摇篮拜占庭帝国之间势必要发生冲突,这一战在所难免。但对于斯维亚托斯拉夫来说,不幸的是当时的拜占庭帝国正值复兴的鼎盛时期。当时为奥尔加施洗的那位温文尔雅的皇帝已经不在了,继任的是好战黩武的约翰一世·齐米斯西斯。通过一系列激烈的对抗,约翰一世击退了罗斯人的进攻。斯维亚托斯拉夫被困在了多瑙河上一处旧罗马时期留下来的堡垒中。被围困了两个月之后,这位罗斯国大公最终还是投降了,乖乖渡过多瑙河去和约翰一世议和。 约翰一世骑着他最喜欢的白色战马接见了斯维亚托斯拉夫,当时他身穿金色的盔甲,头戴贵重的帝国皇冠。约翰一世接受了斯维亚托斯拉夫的议和请求,但接受的前提条件是罗斯人撤出保加利亚,并放弃对斯维亚托斯拉夫最近占领的大多数国家的统治。 除此之外,斯维亚托斯拉夫接下来还要面临更甚的侮辱——在返回基辅的路上,罗斯军队在多瑙河流域遇到了急流,就在他们试图渡过急流的时候,遭到了一伙野蛮人的伏击。这伙人可能是收了约翰一世的好处才这样做的。这件事也表明,斯维亚托斯拉夫的确曾对这位皇帝构成了威胁,所以约翰一世才下定决心除掉他。这帮人砍下了斯维亚托斯拉夫的首级,把它做成了酒杯。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警告罗斯人,让他们以后安分守己。156 斯维亚托斯拉夫死后,罗斯国陷入了混乱。更糟的是他的几个儿子之间起了内讧,引发一场长达十年的内战,最后斯维亚托斯拉夫的小儿子弗拉基米尔被迫逃离了罗斯国。 虽然当时的罗斯人基本上已经与斯拉夫人没有什么不同了,但他们同时还跟维京人保持着相当密切的联系,所以弗拉基米尔逃离罗斯后就投奔瑞典了。瑞典的维京人接待了弗拉基米尔,还为他挑选了一位瑞典公主,让他成家。他们还许诺弗拉基米尔,帮助他召集军队,推翻其兄长的统治。 背后有好几百名维京士兵(有的来自瑞典,有的来自挪威)的支持,没过多长时间,弗拉基米尔就占领了大多数罗斯国的要塞城市。然后弗拉基米尔给他的兄长送去消息,主动提出愿意同兄长共享大权。雅罗波尔克收到消息后就来谈判,但他的军队遭到了伏击,本人也被弗拉基米尔的手下杀害了。 虽然夺得了哥哥的王位,但弗拉基米尔还不满足。他带着人马来到嫂子避难的修道院。为了保护这位昔日的王后,修道院的院长堵上大门以防弗拉基米尔闯入。但弗拉基米尔命人用斧子劈开大门,闯了进去,然后带着大批人马涌入修道院,最后在一个小房间里找到了雅罗波尔克的妻子。弗拉基米尔强迫嫂子就范,然后又逼她同自己成婚。他这样做就是为了争取贵族阶层,让他们服从自己的统治。 弗拉基米尔把婚姻当成一种政治手段,借联姻来巩固自己的统治。他一生之中前后总共结了六次婚。据俄罗斯史料记载(如果这种记载可信的话),弗拉基米尔总共有800名嫔妃,他把这些嫔妃安排在不同的大城市,这样无论他去哪座城市巡游,都会有很多妃嫔陪着他。 弗拉基米尔不仅无比贪婪,还野心勃勃。为了扩展和保卫自己的领土,他尽力压榨定居在今天斯洛伐克地区的部落,还迫使立陶宛人和保加利亚人把自己尊为领主。这样一来弗拉基米尔的威信大为增长,邻邦都为之震慑。为了防止弗拉基米尔侵入波兰境内,当时的波兰国王波列斯瓦夫(Boleslav)赶紧同这位罗斯国的军阀头子签订了联盟协议。 988年,弗拉基米尔的权势更加扬名于世。当时的拜占庭皇帝巴西尔二世请求弗拉基米尔支援自己,让他给自己派来6000名援军。作为交换,巴西尔答应把自己的妹妹嫁给弗拉基米尔,但条件是弗拉基米尔要皈依基督教。这一要求并没有难倒弗拉基米尔,因为对于这位野心勃勃的独裁者来说,信仰异教神本来就有很多坏处。在异教信仰中,斯拉夫和北欧诸神都有着自己的神殿。这点正好与罗斯国的现状非常相符,因为在罗斯国,每位诸侯也都有自己的城堡,他们可以不受大公的统治。主神奥丁虽贵为“诸神之父”,但同基辅大公一样,奥丁也不是全能的,有时候很轻易就会被其他的上百个神打败。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弗拉基米尔早先就已经把雷神托尔奉为最高神祇了,可惜这项举措未见成效。弗拉基米尔在基辅建了一座非常大的神庙,把斯拉夫人的神和维京神都供奉在其中,然后在众神中间立起托尔的雕像。臣民都认为他这样做是贬低其他众神,基辅因此发生骚乱,有两个人在骚乱中丧生。157弗拉基米尔坚持信奉雷神托尔,但他迟早都得放弃这一信仰。 有一部名叫《往年记事》(Tale of the Bygone Years)的斯拉夫编年史,其中有一则有趣的故事,记述的就是异教徒不同信仰之间的冲突。弗拉基米尔也开始意识到他的国家的确需要一种新的信仰,之后他派出使者去考察当时的几大主要宗教,包括基督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弗拉基米尔拒绝皈依伊斯兰教,因为伊斯兰教视饮酒为禁忌。158犹太教也不行,因为犹太人没有故土——在中世纪的人看来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现在只剩基督教了,弗拉基米尔唯一的选择就是要遵从西方世界盛行的天主教教义,还是东方世界盛行的东正教教义。只要他的使臣一回来,弗拉基米尔很轻易就可以做决定了。往西方天主教地区去的使团到了神圣罗马帝国,看到的是外形低矮、光线昏暗的罗马式教堂;而到东正教地区去的使团则在圣索非亚大教堂参观了一场非常神圣的宗教仪式,这场宗教仪式让他们看得万分激动,回来之后就气喘吁吁地向弗拉基米尔报告了自己目睹的一切,说:“当时我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人间还是天堂,只知道上帝就住在那儿。” 这个故事有可能是虚构的,但它促使弗拉基米尔做出了信仰东正教的决定。此前基辅就摒弃了来自东部地区的诱惑159,转而同拜占庭帝国拉近关系。对于弗拉基米尔来说,基督教,尤其是东正教这个分支,远比他以前信仰的异教神更具吸引力,因为基督教中只有一个神,那就是无所不能的上帝。拜占庭帝国的专制统治也是在这种信仰的基础上建立的,天堂里只有一个上帝,人间就应当只有一个皇帝。上帝做事时不需要征得下属的同意,也不需要下属的配合;上帝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弗拉基米尔也想在基辅建立这种统治模式。 还有其他的一些原因促使弗拉基米尔拉近自己同拜占庭帝国的关系——他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实力有限,而南部拜占庭帝国的根基却非常稳固。无论他现在看起来有多强大,但父亲过去的征战给他上了重要的一课,让他对形势拥有清晰的认识。罗斯人无法像拜占庭人一样在巴尔干地区维系强大的军事实力。罗斯国缺乏拜占庭那样的组织纪律,没有建立相应的上下级部属。长此以往,基辅的强大就只是暂时性的,最终还是难免遭遇东方诸国的厄运。那些国家也曾强大一时,却在转瞬之间化为乌有。 弗拉基米尔最终选择皈依基督教,如此一来,这位海盗王便同君士坦丁堡结成了联盟。但皈依基督教的意义远大于此——正因为皈依了基督教,弗拉基米尔才得以从精神文化上彻底斩断他同维京人的联系。 弗拉基米尔执政期间,罗斯国有很多愤世嫉妒的观察家。其中一名观察家说弗拉基米尔皈依基督教只是出于政治上的图谋,但奇怪的是自从皈依基督教之后,他整个人似乎真的发生了变化。这位曾经强霸兄嫂的人现在却每天都会为贫病之人施舍食物。弗拉基米尔让病弱者到自己的桌子上来用餐,有些人病得太严重,无力亲自来他的桌上用餐,弗拉基米尔就安排手下给他们整车整车地送去面包、鱼、蔬菜及蜂蜜酒。 除了那位从拜占庭娶过来的妻子,弗拉基米尔遣散了其他的妻妾。更有意思的是弗拉基米尔还废除了死刑。他在好几座城市都建起了学校,每年还会拨出一部分税收收入用来发放救济。 从弗拉基米尔的子女身上就可以看出,当初他努力发展教育是个很成功的举措。弗拉基米尔曾有过很多妻妾,她们给他生了很多小公主,后来弗拉基米尔把这些公主都嫁给了欧洲的君王。公主们都远嫁国外了,罗斯国内一些抱负远大的男子对此很不满,他们抱怨除了公主,国内没有女子配做自己的新娘,“基辅的公主们都嫁给了欧洲的君王”。这些公主之所以如此迷人,部分原因是她们都博学多识。弗拉基米尔的女儿安娜公主嫁给了法国国王亨利一世,她深谙宫廷政治,后来在儿子腓力执政期间还临朝摄政。有一部文书是安娜摄政期间留传下来的,文书上有很多当时惯用的标记。这说明当时的法国贵族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但有一张牛皮纸上却留有安娜的亲笔签名,写的是“安娜皇后”几个字,用西里尔字母写成,笔画娟秀端正。 罗斯人并没有完全摒弃维京人的传统,但在宗教方面,弗拉基米尔却一心想要把基辅变成一座信仰基督教的城市,他不允许臣民信仰别的宗教。回到都城后,弗拉基米尔首先拆除了自己当初建的神庙,用马匹拖着雷神托尔的雕像,扔进当初发生过部落大战的第聂伯河中。之后弗拉基米尔命令全城百姓在第聂伯河集体受洗,不参与的人将受到严惩。 在之前异教庙宇的废墟上,弗拉基米尔仿照君士坦丁堡教堂的模样建起了一座大教堂;根据自己在受洗时所得的名字,弗拉基米尔把教堂命名为“圣巴西尔教堂”。在之后的统治中,弗拉基米尔加强完善国内的宗教体系;到他逝世的时候,罗斯国至少需要七名主教来管理国家的宗教事务。 弗拉基米尔皈依基督教意义非凡,其中最深刻的影响也许就是皈依基督教后弗拉基米尔引进了西里尔字母。160当时弗拉基米尔需要一种书面文字,但维京人使用的如尼文字冗繁复杂,不太适用,所以他就引入了西里尔文字。这一举措让罗斯人有机会了解君士坦丁堡那丰富的文学底蕴,从而进一步加强了同拜占庭帝国之间的文化联系。后来弗拉基米尔的儿子雅罗斯拉夫用西里尔语在基辅颁布了第一部法典,那部法典是在拜占庭帝国法典的基础上颁布的,而不是以维京人的法典为先例的。 自然,以基辅为中心的罗斯公国开始越来越像南部的拜占庭帝国。拜占庭的手工业者和艺术家纷纷涌入罗斯国,石砌建筑代替了罗斯国内的维京木屋。在弗拉基米尔的统治之下,每一座城镇都仿照君士坦丁堡建起了用砖块或大理石砌成的大门,还仿照君士坦丁堡的拱顶教堂建造了圆顶的石砌教堂。161 弗拉基米尔和其子执政期间,俄罗斯的集镇发展迅速,很快就成了拥有六万多人的城市。国内人口以斯拉夫人为主,他们不再是劫掠的对象,而成了信仰基督的子民,受到国家的保护。罗斯人还摒弃了维京人以畜牧业为主的生活方式,转而以农业为主;在军事方面,骑兵作战代替了盾牌战。 罗斯人同维京人之间在情感上仍有一定的联系——弗拉基米尔和他的儿子都将维京海盗王尊为领主162,但他们开始觉得自己与维京人不同。罗斯人不再使用古诺尔斯语,甚至不再用维京人的名字。同时,他们开始不再把瑞典人当成自己的盟友,而是当成贸易对手来看。163 弗拉基米尔逝世后的100年里,维京人在罗斯留下的影响几乎消失殆尽。虽然最初是维京人在这里建立了第一个中央集权政权,即罗斯公国,但实际上他们在东部地区留下的影响就只体现在“俄罗斯”这个国名上。此外,乌克兰国旗上还印有盾徽的图案,这是弗拉基米尔大公时代的国家标志。受东罗马帝国文化的影响,维京人在罗斯国的影响慢慢消失。1472年,拜占庭帝国末代皇帝的侄女嫁给了伊凡大帝,标志着维京文化在罗斯国的彻底消亡。 罗斯人慢慢被斯拉夫人同化,同时他们也给斯拉夫人带来了诸多改变。罗斯人在斯拉夫世界建立了第一个中央集权国家,也是第一个长期存在的王朝政权。斯拉夫世界曾长期动荡不安,是罗斯人将这块区域变得具有秩序,这为将来斯拉夫帝国的建立奠定了基石。 与庞大的斯拉夫人口相比,罗斯国内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人只占了一小部分,因此我们会觉得维京人在罗斯国的影响自然很快就会消失。这的确是维京文化在罗斯国内消失的部分原因,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弗拉基米尔统治期间,维京世界也在经历风起云涌的变化。曾经到处探险、四处劫掠的海盗生活已经结束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也进入了王朝统治的封建时期。 第十九章 维京国王 评价维京时代时,我们的衡量标准通常都是这个时代对其他文化的影响。我们认为维京时代是一个充斥着毁灭行径的时代,比如大肆抢掠修道院,侵占盎格鲁-撒克逊统治下英格兰的大片土地,还有在爱尔兰和法兰克帝国大肆破坏的行为,不过维京时代也有其创新的一面,包括在冰岛和格陵兰岛建立殖民地,在诺曼底建立新的公国,还有都柏林及约克等大规模贸易城市的兴起,以及俄罗斯建立第一个中央集权政权等。然而不管我们从毁灭还是创新的角度来评价维京时代,我们所关注的都只是维京文化对其他文化的影响,却忽略了这个时代对维京文化的故土,即对北欧的影响。 其中最显著的影响就是维京时代给北欧带来了大量的战利品,包括钱币、银器、金属及奴隶等,数量多到令人难以置信。据法兰克人留下的记录,单9世纪这100年里法兰克帝国就给维京人进献了重约4.5万磅的白银,但这在维京人掠走的所有财物中只占了三分之一。 10世纪时北欧的收入更为可观。当时英格兰处于盎格鲁-撒克逊人统治时期,那时的统治者“决策无方者”埃塞尔雷德(号称“邪恶顾问”)为了贿赂维京人,给他们送去了重达1.8万磅的白银,大约值4000万英国银便士164,引起了国内人民对埃塞尔雷德的反抗。 除了从英格兰来的大量白银外,维京人还通过劫掠从爱尔兰及两个法兰克王国得到了大量白银。除此之外,维京人同格陵兰、拜占庭等地之间的贸易往来也给北欧带来了大量的白银。大量贵金属涌入北欧,北欧人开始摒弃以往的物物交换,货币经济得到发展,促进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与北欧市场的进一步融合。在北欧一些规模较大的贸易中心,如海泽比和比尔卡,维京人开始根据法兰克、拜占庭或者盎格鲁-撒克逊人的钱币来铸造自己的钱币。 大量财富涌入了北欧这块崇尚武力、珍视个人能力的土地,那些得到钱财的豪强会斥资修建宅邸,慷慨犒赏追随自己的下属。人们把这些豪强称为“施者”,得到钱财之后,他们会向下属分发奖品,有手链或金项圈、武器和盔甲,还有金条、银条及铁块等。他们有时把战利品用在个人消费上,或者选择储存下来,因为囤积大量财富有助于提高一个人的声望。这些豪强对奢侈品一直有需求,这刺激了奢侈品市场的繁荣,反过来又促使维京人去开拓更加广阔的贸易路线。 通过开拓新的贸易线路,维京人给北欧带来了新一轮的深刻变化。在长达250多年的维京时代中,北欧人同大量其他文化之间产生了联系,维京人的交流范围比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都要广阔。通过同英格兰及拜占庭帝国的交流,维京人学会了怎样建立中央集权的政府,他们把这套管理体系引入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维京海盗王回到北欧后,发现自己的钱财不仅足够个人消费,还可以用来养活武装部队。后来这些部队慢慢融合,形成了国王的军队,进一步加强了王室的集权能力。皇家军队采用拜占庭式的管理模式。这些维京海盗不仅日渐富裕,而且还学会了一些其他的本领,比如学会了如何修建石质建筑、如何砌墙,以及如何装饰他们的宫殿等。 到10世纪末,北欧封建化进程基本完成。一些能力较强的人变成了小领主,他们一心想要控制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较为富裕的市镇。昔日维京海盗王的梦想——控制海上霸权——日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想要在陆地上得到领土。 但出人意料的是,尽管挪威的海岸线十分漫长,但它却是北欧第一个实现统一的国家。同其他国家的建国神话不同,挪威的建国神话是一个爱情故事。在860年前后,黑色哈夫丹逝世了,他是今天奥斯陆东南部一个小王国的君主。哈夫丹死后,其年仅10岁的儿子“金发王”哈拉尔继承了王位。据《挪威列王传》(冰岛人写的记载挪威历史的著作)记载,“金发王”哈拉尔爱上了一位邻国的公主,但这位公主提出除非哈拉尔能够统一整个挪威,否则她不会答应嫁给他。从此哈拉尔立下誓言,声称在挪威没有统一之前,自己绝不会剪头发或者梳理头发,此后他便开始逐渐扩展自己的疆域。 关于挪威的建国史,还有一种很可能属实的说法,即在哈拉尔之前的几十年间挪威一直在努力实现统一,哈拉尔只是继续推动了统一的进程。哈拉尔知道在实现统一的过程中应该如何利用舰队;通过征服势力较弱的海盗王,哈拉尔的舰队实力大增,变得越来越难以抵抗。统一过程中的高潮就是发生在哈伏斯峡湾(Hafrsfjord)的那场战争。在那场战争中,哈拉尔击溃了由若干小王国的君主和贵族组成的联盟,夺得了控制挪威西部地区的权力。实际上,哈拉尔可能只控制了南部和西部的海岸线,但挪威实现统一的确开始变得可能。165 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哈拉尔严禁海盗们像过去一样在夏天出海劫掠,因为出海劫掠的结果会导致出现很多势力庞大的海盗王,他曾为了打败这些海盗王花费不少心血。现在要出去劫掠的话,必须得到哈拉尔的授权或者准许,这激起了挪威很多老海盗的反对。因为不堪忍受哈拉尔的专制,他们纷纷逃离挪威,去了更加自由的冰岛、奥克尼郡或者法罗群岛。 如果哈拉尔真的是为了得到一个女人的芳心而去统一挪威的话,那这想必是他付出的最高昂的彩礼了。据说在哈拉尔在位的50多年间,他共娶了200名妻子;儿子更是多到不计其数,哈拉尔都不知道该怎样安置自己的那么多儿子。甚至在六七十年之后,挪威的每一个贵族基本上都可以说是哈拉尔一世的后裔。 如此多的子孙后裔,几乎破坏了“金发王”哈拉尔一统挪威的丰功伟绩。哈拉尔后来挑选了一位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即“血斧王”埃里克(Erik Bloodaxe)继承王位。为了维护统一,哈拉尔还同儿子共同执政了几年。但如果王位继承人能少一些或王室成员都能够规矩一点的话,这种维护统一的举措可能还能起到一定作用。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埃里克竭力削弱王室后裔的势力,他斧刃上的血迹大多来自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166他还杀害了无数反对自己统治的贵族。后来埃里克的一个弟弟从英格兰回到了挪威,他叫“善良王”哈康。哈康因为从小在英格兰长大,所以才免遭埃里克的残杀。“善良王”哈康带着一支英格兰军队来到挪威,埃里克还未迎战就投降了。他已经厌倦了挪威,同样,挪威人也厌倦了他的统治。此后埃里克便离开了挪威,去了英格兰葱绿的牧场。 哈康是哈拉尔最小的儿子,是哈拉尔晚年时才出生的。事实证明,与他的兄长埃里克相比,哈康更具管理国家的才干。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位不落俗套的将帅之才。后来遇到埃里克的儿子率军来袭,哈康便在一座山上击溃了他们。由于山上的杀戮十分残忍,血流成河,这座山后来便被命名为“血山”。两年后,埃里克的侄子又率军来犯,哈康便将军队分成10组,让他们沿着山脊分开驻扎在不同的地方,每一个营地之间都离得很远。这样一来就会给人一种错觉,认为哈康的兵力远比实际人数要多。那些进犯的敌人闻风丧胆,慌忙掉头逃窜。 哈康除了在军事方面表现卓越之外,在宗教方面也表现得很有谋略,曾竭力将基督教引入挪威。同在世界上其他地方所留下的影响一样,基督教也能让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发生彻底的变化。哈康在英格兰时可能就已经皈依基督教了。基督教之所以如此值得推崇,不仅是因为它为中央集权制度提供了典范——就像弗拉基米尔曾看到的一样,上帝绝不允许有人挑战他在天堂的权威——还因为它可以教人学会认字,这是皈依基督教的一份免费福利。一个识字的君主,或者至少手下有识字者的君主,可以不通过面对面的交谈,就让自己的想法为民众所知晓。在旧式的统治体系下,君王的个人影响力只能遍及他自身可以到达的范围,而君王的政令却可以抵达更远的地方。识字就意味着可以颁布统一的法令契约,可以颁布政令等,这些都是让一个王国团结统一的黏合剂。 但对于哈康而言,甚至对于以后的挪威历史而言,不幸的是挪威人是非常坚定的异教徒,哈康迫使民众皈依基督教的做法只是引起了民众的不满。可能再给他一些时间的话,哈康就成功地将基督教引入挪威了,但961年时埃里克的儿子们又率军来犯了。虽然最后哈康的军队取得了胜利,但他本人却在本次战争中受了致命伤。 后来埃里克的长子“灰袍王”哈拉尔被推为新的君主,但他并没有什么实权。挪威当时内讧不断,一些势力较大的领主便向南发展,同丹麦王国结为同盟。这些领主认为如果埃里克的儿子向丹麦求助的话,他们就可以打着丹麦军队的旗号侵略挪威了。“灰袍王”哈拉尔虽然最后赢得了王位,但他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因为在争夺王位的过程中他曾向丹麦求助,所以他必须把丹麦国王尊为领主。挪威独立了不到100年的时间,之后就又陷入了一片混乱。 第二十章 “蓝牙王”哈拉尔 中世纪时丹麦的疆域比现在广阔得多,德国、瑞典及挪威的部分地区当时都属于丹麦的领土。丹麦是当时人口密度最大的国家,也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最强大的王国。丹麦之所以如此强大,主要归功于10世纪时丹麦的一个望族,这个家族本来统治着丹麦半岛东边的要塞耶灵。 该家族的族长就是老戈姆,他本来是一个典型的维京海盗王。后来老戈姆成功消灭了周围地区的一些小领主,或者让一些其他的领主保持中立,从而控制了日德兰半岛的大部分领土。167老戈姆是传统的维京海盗,每年夏天他都要出海抢劫。老戈姆虔诚地信奉主神奥丁、雷神托尔及弗雷(司丰饶、和平、耕耘之神),扬言自己是朗纳尔·洛德布罗克的后裔。 一直以来,戈姆对基督教都心存疑虑,可能是因为他的正南方就是强大的德意志王国;据传戈姆曾表示无论如何,对南方的这个王国都不能手软。戈姆如此提防德意志王国是有原因的:一个世纪以前,法兰克皇帝“虔诚者”路易发起了传教活动,在日德兰半岛建立了一个规模很小的基督教教区,这恰好给德意志国王“捕鸟者”亨利(Henry the Fowler)干涉丹麦内政提供了绝佳的借口。 最后亨利到底是不是以此为借口或者又用了别的借口,我们不得而知。但在戈姆统治前期,的确有一支德意志军队越过了丹麦边墙,最后戈姆被迫承认德意志为领主国。纵使如此,戈姆的抢劫活动并没有得到遏制,不过在抢劫的过程中,他总是绕开德意志。在大多数抢劫中,陪伴戈姆的都是他的长子卡努特(Canute);同父亲一样,卡努特也是一个精力充沛的抢劫者。父子二人洗劫了法兰西北部和不列颠群岛沿岸。二人外出抢劫期间,戈姆的小儿子“蓝牙王”哈拉尔和母亲赛拉(Thyra)就留在丹麦料理内政。168赛拉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她曾带领丹麦军队抵抗过德意志的进攻。赛拉虽然也是名异教徒,但基督徒对她的评价远远高于对戈姆的评价。赛拉曾让儿子接触过基督教,或者至少接触过某种形式上的基督教。 戈姆的晚年过得相当凄惨,妻子在他之前就离世了。为了纪念妻子,万分沉痛的戈姆为她立了一块石碑,上面是用如尼文刻成的碑文,碑文写到赛拉是“令丹麦生辉的美饰”。169随着自己年岁日增,戈姆开始担忧自己最喜欢的儿子的生命安全,曾立誓杀掉任何一个危及卡努特生命的人,甚至包括那些给他报告卡努特死讯的人。所以当王宫接到卡努特在攻占都柏林时丧生的消息后,当然就没有人敢去报告给戈姆。最后赛拉想出了一个主意170,她趁戈姆出去的时候在宫殿里挂上黑色的幔布,以示哀痛。戈姆回来后看到眼前的一切,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哀号了一声“我儿已逝”,因为这死讯是戈姆自己说的,所以他没有按照当初所立的誓言惩罚自己,但处以死刑的誓言最后还是应验了。两天之后,戈姆就因为伤心过度离世了。 传言卡努特在攻占都柏林时,一支箭正好射到了他的后背上,这对一个维京人来说不足以造成致命伤。但这传言也暗示出背后的阴谋,相传卡努特被箭射中时,他的弟弟哈拉尔正和他在一起,因此很多人都觉得是哈拉尔杀害了卡努特,他们在私下议论说哈拉尔的双手沾满了卡努特的鲜血。 10世纪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是个动荡不安、充满暴力的地方,要是能有一位领导有力的新君主的话,半岛可能就太平了。现在哈拉尔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安葬父亲的遗体,他为戈姆筹办了隆重的入葬仪式。哈拉尔用石块给父亲修建了规模庞大的陵墓,陵墓中央放着一口木椁,里面满盛丹麦第一位真正的君主戈姆的各类财宝。之后哈拉尔为父母立了一块石碑,上面也用如尼文字刻了字,碑文的内容大致是告诉后人此碑是哈拉尔为纪念双亲而立的。 安葬好父亲的遗体后,“蓝牙王”哈拉尔就开始巩固自己在丹麦王国的权威。在这一点上,哈拉尔做得要比他的父亲更加优秀。如果说戈姆创立了丹麦王国的话,那他的儿子哈拉尔则创造了丹麦民族。哈拉尔把日德兰半岛上不同的部族联合了起来,最后形成一个民族,然后哈拉尔又将这个民族同挪威南部及瑞典联合了起来。 为把各民族统一起来,哈拉尔需要一个有助于实现大一统的理念,这种理念远比供奉一位君主或者遵守相同的法律更有效力。最后哈拉尔在基督教中找到了他想要的理念。965年,哈拉尔正式皈依基督教,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心皈依基督教的。当代研究撒克逊人的历史学家韦迪昆德表示,哈拉尔“虽然善于听从别人的意见,但绝不盲从偏信”。 关于哈拉尔皈依基督教的原因,编年史中有不同的说法。我们可以想象得到,要摒弃以前的信仰,改信基督教,势必在国内引起激烈的争论。争论的高潮就是几个王室成员同一位叫波波(Poppo)的德意志传教士之间的激烈辩论。这些丹麦贵族同意承认耶稣也是神,但他们认为耶稣不如托尔或奥丁强大。波波驳斥说奥丁和托尔只不过是丑陋的怪物,耶稣才是唯一的神。整个辩论的过程中哈拉尔都沉默不语,现在眼看双方快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哈拉尔才开口发表自己的想法,他大声问波波能否通过一个测验来支持自己的论断。 波波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哈拉尔把一块铁放进火里烧到炙红,然后让波波赤手从火里拿起铁块。波波说自己坚信上帝的力量,然后他伸手从炭火中拿起铁块,将烧红的铁块举到王室大臣的跟前,直到最后哈拉尔请求他放下铁块。波波非常淡定地放下了铁块,他给这些贵族看自己一点也没有被烧伤的手,这让哈拉尔感到很震撼,他当场就宣布皈依基督教。 哈拉尔之所以皈依基督教,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南部的德意志王国。“捕鸟者”亨利的儿子奥托一世(OttoⅠ)曾到过罗马,被加冕为新“罗马帝国”的皇帝。除了德意志的领土外,奥托一世还控制着意大利北部、几个低地国家、法国的部分地区和中欧的大部分土地。这个时候的奥托一世年纪还不算大171,但他已经在慢慢赢得“大帝”的称号了。像奥托这样的人自然总想扩大自己的疆域,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有可能下一步就想把丹麦并入自己的版图。作为一位年轻有为的皇帝,奥托当然应当把上帝的福音送到信仰异教的丹麦。 现在既然哈拉尔接受了洗礼,成了基督徒,那奥托一世便没有什么借口来入侵丹麦了,因为信仰基督教的君主之间不能发生征战——至少教皇不愿意让他们互相杀伐,所以哈拉尔就大力宣传,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和他的王朝都是信仰基督教的。在丹麦首都耶灵,本来有一个规模宏大的异教徒墓地,哈拉尔就在那儿建起了一座木质教堂,然后将父亲的遗体掘了出来。他命人将父亲的遗骨用金线织成的帛布包好,然后安置到新教堂的地下墓室里。 哈拉尔为父亲立了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耶稣的雕像——耶稣从杂乱的荆棘丛中缓缓出现,脚下是缠绕在一起的蛇;荆棘和蛇都象征着异教信仰。172这个画面从总体上体现了哈拉尔的统治理念。对于丹麦来说,这就是一个全新的时代,现在有了全新的信仰及辉煌的王朝,丹麦便从此摆脱了过去的那些纷乱不安。 要通过自上而下的方式改信基督教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前的异教信仰在丹麦残留了几十年才消失。哈拉尔皈依基督教,不仅对丹麦,甚至对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来说都是个转折。173和挪威的“善良王”哈康不同,“蓝牙王”哈拉尔虽然在改信基督教的过程中也遇到了挫折,但他最后还是成功战胜了来自异教徒的抵抗。 哈拉尔之所以能够成功让丹麦皈依基督教,原因在于他让民众看到了自己的实力。在后期的统治中,哈拉尔主建了大量规模宏大的公共建设工程,这让那些心怀不服的人颇受震动。在耶灵南部大约六英里的地方就是瓦埃勒峡湾(Vejle Fjord),海峡将古代丹麦的“行军之路”(丹麦语为H?vejen)截为两段,这条大路沿着日德兰半岛的分水岭延伸,可以直达汉堡市。现在海峡将大路从中截开,为让军队渡过海峡,哈拉尔越过沼泽地,在海峡上横空架起一座大桥。这座大桥十分宏伟,桥长约800米,宽约6米,承重近6吨。为保证征途供给,哈拉尔还在沿线建了上千个规模庞大的驿站。为建设这些驿站,甚至砍掉了一片橡树林。 规模如此宏大的建筑工程正好说明了哈拉尔的实力有多么强大。但在沼泽地中,无论多么结实的木材也会很快腐化。木材一旦腐化,整个工程又需要再次重建。但哈拉尔主建这些工程并非为了流传百世,成为遗留给后代永世不灭的遗产,而是为了展现自己当下的实力。丹麦没有其他人,无论在历史上还是在哈拉尔那个时代,有能力主建如此规模的工程,更没有人如此轻易就能建成这样的工程。 “蓝牙王”哈拉尔的崛起引起了周围邻国的瞩目。10世纪中叶,罗洛的孙子“无畏者”理查公爵(Duke Richard the Fearless)在诺曼底的统治受到了威胁,遭到了驱逐。理查便请求哈拉尔给自己提供援助,哈拉尔不仅帮理查收复了失地,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哈拉尔还多次帮助他击退邻邦的侵犯。 对哈拉尔来说,援助挪威让他捞到的好处最多。多年前,哈拉尔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血斧王”埃里克。后来“血斧王”埃里克的统治被推翻,其子“灰袍王”哈拉尔来到丹麦向哈拉尔求援。哈拉尔非常狡猾,他愿意给予自己的外甥军事援助,但条件是“灰袍王”哈拉尔要宣誓效忠自己。961年,“蓝牙王”哈拉尔帮助“灰袍王”夺得了王位,然后他去挪威迫使“灰袍王”向自己称臣。 但事实证明,“灰袍王”比“蓝牙王”预想中的要能干一些,他先控制了东部地区的海上贸易路线,将自己的势力延伸到现在的芬兰和俄罗斯地区,这样一来“灰袍王”就慢慢脱离了自己舅舅的控制。“蓝牙王”当然无法忍受“灰袍王”的做法,970年,他暗杀了自己这位野心勃勃的外甥,控制了挪威西部。“蓝牙王”在丹麦的时候,他就会指派一个比较听话的傀儡帮自己料理挪威西部的事务。 “蓝牙王”哈拉尔成功控制了挪威西部,这标志着他的统治进入了全盛期。南部的德意志王国开始提防丹麦了。后来丹麦王国不断崛起,年事渐高的奥托大帝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威胁,但973年他就去世了,丹麦暂时躲过了一劫。但不幸的是,最后削弱“蓝牙王”哈拉尔统治的人却正是他自己。多年以来,哈拉尔都通过向德意志进贡的方式维持着两国之间的和平,但现在奥托大帝已经逝世了,再加上自己在挪威又取得大捷,哈拉尔就这样被冲昏了头脑。当时年轻的奥托二世派出使者到丹麦收取贡物,哈拉尔断然拒绝了。 但这一次,“蓝牙王”哈拉尔却严重低估了自己的对手。与新生的丹麦王国相比,德意志王国物产丰饶,财力雄厚,还有一支训练有素、高度团结的军队。虽然在开始的几场战役中是来自丹麦的维京人占上风,但后来德意志的军队把他们逼回了丹麦边墙,“蓝牙王”被迫向奥托二世求和。 这次的失败本来不至于造成什么毁灭性的后果,因为德意志的军队并没有进入丹麦领土,但这时的哈拉尔却表现出了维京人致命的弱点——懦弱。挪威国王狂热信奉雷神托尔,他非常憎恨哈拉尔倡导的基督教,对哈拉尔在政治方面的控制也颇为不满,所以他便趁机造反,挪威就此脱离了丹麦的控制。 突然间一切都土崩瓦解。哈拉尔本来还算维持住了自己在丹麦本土的统治,但就在他准备向南进军对抗德意志时,哈拉尔的长子“八字胡”斯韦恩却突然造反了。一直以来,斯韦恩对父亲的权威都心怀不满;现在儿子突然造反,这完全出乎哈拉尔的意料,仓皇之下他便逃走了,最后躲到了自己在波罗的海南部海岸的据点约姆斯堡(Jomsborg)。 对于哈拉尔来说,他挑选的这个避难所真是再好不过了,因为这里有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最有名的军事集团约姆斯海盗。约姆斯海盗是一个极度忠诚的军事团体,战士年龄多在18到50岁之间174,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骁勇善战之士;约姆斯海盗立誓只遵从一套荣誉准则,虽然他们是坚定的异教信仰者,但他们会效忠于自己的雇主。约姆斯海盗的据点就建在一处海港上,海上交通十分便利,易守难攻,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在约姆斯堡,“蓝牙王”哈拉尔的安全虽然可以得到保障,但他却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一次哈拉尔在约姆斯堡外与人发生冲突,在打斗中哈拉尔受了伤,几天之后就去世了。最后哈拉尔的遗体被带回耶灵,葬在了他自己修建的教堂中。很久以前,在自己统治的全盛时期,哈拉尔在立耶灵石时就为自己写好了墓志铭;和哈拉尔做的很多其他事情一样,表面上看起来他是个孝子,碑文上的内容实质上是要向世人宣扬他的伟大,他写道: “此石由哈拉尔所立,他征服了整个丹麦和挪威,并让丹麦人皈依了基督教。” 碑文中的两句话都不大可信:哈拉尔只控制过挪威的部分地区——但在碑文中这点却说得含糊不清,此外,维京众神在丹麦人心目中的地位依然没有动摇。通过这碑文我们可以看出哈拉尔有多么渴望后人能铭记自己。哈拉尔通过征服和皈依的方式创造了丹麦人这个新的民族,当时瑞典和挪威的统治者也沿袭了哈拉尔的这种方式。哈拉尔还在弥留之际,瑞典一个小王国的君主“胜者”埃里克(Eric the Victorious)就已经在吞并今天斯德哥尔摩周围的土地,瑞典其他的一些领主都把“胜者”埃里克和其子奥拉夫·舍特科农(Olof Sk?tkonung)尊为最早的瑞典国王,埃里克和奥拉夫仿照丹麦的路子也皈依了基督教,然后利用基督教把周围的部落联合起来。175 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蓝牙王”哈拉尔及其他人的成功都说明维京时代开始逐渐消逝了,维京人在海上逍遥自在、劈风斩浪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也不再有往日的活力。夏天的时候,如果有无拘无束的年轻人把自己的海盗小船划进海湾的话,就会有国王的税吏向他们收税。挪威、丹麦和瑞典这三个维京王国和欧洲其他国家连成了一体,慢慢走向中央集权的君主统治模式。但北欧仍然还有很多地方,尤其是挪威的很多地方,仍未皈依基督教,也不接受君主专制统治的理念。但世上没有不落的太阳,终有一天这些地方也将改信基督教,推行君主制。 第二十一章 英格兰白银的诱惑 ——智者萨蒙德,《埃达》 “八字胡”斯韦恩推翻了父亲的统治,将“蓝牙王”哈拉尔置于死地。现在没了父亲的妨碍,斯韦恩便加冕称王。从表面上来看,这位新国王和他的父亲一样是基督徒,但实际上他却穷兵黩武,好战的名声远扬在外。一到夏天,斯韦恩就经常带兵抢掠那些信仰基督教的邻国。 从其他国家抢掠财物,这不只意味着他们在沿袭古老的维京传统。通过抢掠,大量白银涌入丹麦半岛。正因为有如此丰厚的财物,“蓝牙王”哈拉尔的政绩,像加固丹麦边墙、修建桥梁城堡及大力犒赏部属等,才有了保证。10世纪时,维京人已经成了鉴别金属货币的行家,他们能够辨别来自阿拉伯国家、拜占庭及西方国家的金属货币。当时在多种金属货币中,面额最大、纯度最高、质量最好的要数阿拉伯的迪拉姆货币。正因为有大量迪拉姆货币涌入日德兰半岛,最早的国王戈姆和后来的“蓝牙王”哈拉尔才得以建立自己的王权统治,才有财力去供养王室。因此从很多方面来说,阿拉伯银币为丹麦王国奠定了基础。 然而到了10世纪中叶,阿拉伯银币基本枯竭。更糟的是,阿拉伯银币不但数量不足,连质量也大不如从前了。维京人刚开始和阿拉伯人做买卖的时候,迪拉姆货币的含银量达90%。到了11世纪,迪拉姆货币的含银量急剧下降到了5%。如果斯韦恩想拥有和父亲、祖父一样的政绩,他就必须重新发掘白银资源。不过对他来说幸运的是,有一个他非常了解的地方就可以给他供应白银。 当时英格兰已经从异教徒大军的摧毁中恢复了元气,令人瞩目。阿尔弗雷德大帝去世之后,他的儿子和孙子都才智过人,建立了自己的王国。没过多久,他们就迫使苏格兰人向自己臣服了。在这个过程中,阿尔弗雷德的后裔也不再只是威塞克斯国王了,而是成了英格兰国王。他们建立起了安定繁荣的王国,这一点我们从英国人给他们起的绰号上就可以略知一二了,比如埃德蒙一世就叫“公正者”埃德蒙,他的长子埃德维叫“无私者”埃德维,幼子埃德加叫“和平者”埃德加。 英格兰是当时西欧最繁荣的王国,远远超过摇摇欲坠的加洛林帝国。176经过阿尔弗雷德家族四代的统治,英格兰总算安定下来了,达到了盎格鲁–撒克逊统治的黄金时期。但不幸的是,现在维京王国开始在这里发掘财路了,英格兰的安定局面也面临崩溃。 “和平者”埃德加死后,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儿子,麻烦也随之而来。两兄弟中年龄较长的“殉教者”爱德华(Edward the Martyr)继承了王位,当时爱德华才十三岁。但因为爱德华有可能是埃德加的私生子,所以北方的大部分地区都不接受他的统治。爱德华在位时间很短,统治期间动荡不安,在政治纷争中爱德华遭到了暗杀,后来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即当时年仅十岁的“决策无方者”埃塞尔雷德成了国王。177 从一开始就有人怀疑埃塞尔雷德的部下也参与了暗杀——虽然他们似乎并没有得到埃塞尔雷德的指示,爱德华遇刺后,他的尸体没有进入王室墓地,而是被草草掩埋了。显然,这兄弟二人都没有得到控制宫廷的实权,和大多数君主一样,他们只是为周围贪婪而野心勃勃的大臣所左右。国王无权控制朝廷,实权开始落到贵族的手中。 在英国历史上,“决策无方者”当属最不吉祥的绰号了。在盎格鲁–撒克逊语中,“r?d”这个词表示“咨询”或“建议”的意思,所以这位国王的名字“Athelred”就可以翻译为“尊贵的顾问”。“Unr?d”或者“Unready”的意思就是“没有顾问”,可能暗指埃塞尔雷德没有从侍臣那里得到什么好的建议,而不是说他自身“没有做好准备”。这位国王的名字本身就是个双关语,意思是“没有顾问的尊贵顾问”。不过与这个名字的意思相反,后来埃塞尔雷德开始逐渐成为一位有实权的强势君主,他挣脱了周围权臣对自己的控制,将权力集中到了自己手中,他想要凡事都自己做主。 但不幸的是,正当埃塞尔雷德准备控制宫廷之时,维京人又来了。这是维京人第二次入侵了,和头一次一样,这次的入侵也是由挪威人发起的。991年,热衷冒险的奥拉夫·特里格维逊(Olaf Tryggvasson)178带领一支由90艘船组成的舰队来到了英格兰;英格兰无力抵抗维京人的进攻,这些入侵者便在埃塞克斯肆意抢掠。最终在8月的时候,一名叫作比尔特诺斯(Byrhtnoth)的英格兰大将率领一支盎格鲁–撒克逊军队前来对抗维京人,比尔特诺斯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他很骁勇,但他愚蠢地让维京人从岛屿取道登上了英格兰的国土。比尔特诺斯的大军很快就被击败了,许多人在惊慌中逃走,那些留下来继续作战的士兵都被屠杀了,最后只留了一个活口。 这次的失败让埃塞尔雷德意识到自己的军队根本靠不住,取胜无望,所以他决定用金钱贿赂挪威人,以求苟安。这样一来就有大量白银从英格兰流失,从这流走的白银上我们可以看出当时的英格兰有多么富饶,也可以看出赔款求和的策略始终不会起什么作用。埃塞尔雷德给维京人赔付了重达1万磅的白银,但拿到白银之后,奥拉夫·特里格维逊又来抢劫了,而且这一次来的不只是奥拉夫,还有即位不久的“八字胡”斯韦恩及他的部下。 奥拉夫和斯韦恩抢劫了整个英格兰南部地区,占领了除伦敦以外的所有大城镇;因为他们在进攻伦敦时受到了非常激烈的抵抗,所以没能攻下伦敦。尽管埃塞尔雷德在伦敦一战中取得了胜利,但他还是要通过缴纳丹麦金来求和;埃塞尔雷德给这两名维京人总共支付了超过1.6万磅白银,好让他们从英格兰撤军。不过这次埃塞尔雷德向两名维京国王提了一个条件,要求他们接受洗礼皈依基督教。当他得知原来这两位国王早已受洗的时候,埃塞尔雷德感到惊愕不已,所以既定的受洗仪式就改成了确认他们是基督徒的仪式,埃塞尔雷德就此成了奥拉夫的赞助者。 两位维京国王这一次满足了,之后便立即回国了。对奥拉夫来说,他之所以感到满意不是因为那场仪式,而是仪式之后他得到的重达上千磅的白银。奥拉夫一直想做挪威国王,现在他有了称王的财力。 “八字胡”斯韦恩一直在关注奥拉夫那边的情况。奥拉夫·特里格维逊比“八字胡”斯韦恩稍微年长一些,两人是亲密的盟友,但对于同伴的崛起,斯韦恩却感到紧张不安。997年,奥拉夫从斯韦恩手中夺取了王位,他开始着手在特隆赫姆(Trondheim)修建一座新的都城。奥拉夫的第一项建筑工程就是要建成一座教堂——挪威的第一座教堂。他把教堂作为自己的宣传工具,借此实现自己让所有挪威人皈依基督教的目标。 奥拉夫以其强权闻名于世,是一位非常有影响力的君王。奥拉夫不仅迫使那些不愿意皈依基督教的贵族最终改信了基督教,而且到公元1000年的时候,他已经让法罗群岛、奥克尼郡及冰岛这些地处偏远的挪威属地也都接受了基督教。连格陵兰岛也开始皈依基督教。同年,已经改信基督教的莱夫·埃里克松离开了奥拉夫的王宫,开始了自己的发现之旅。 国内很多臣民都对奥拉夫·特里格维逊很不满,但原因还不在于他强制推行基督教。几年前,“八字胡”斯韦恩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一位波罗的海地区的部落首领,但这桩婚姻并不美满,让斯韦恩愤怒的是他的妹妹最后离开波罗的海,逃到挪威去了。在挪威,奥拉夫·特里格维逊不仅收留了他的妹妹,还把她娶为王后。这种结合在当时看来很不合时宜,所以“八字胡”斯韦恩从此更是把奥拉夫当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 一直以来,“八字胡”斯韦恩都对他的这位老朋友严加提防。奥拉夫之所以能成功让人皈依基督教,很大程度上还要归功于他的“巨蟒舰”。179战舰来回在海上巡航,奥拉夫的威名也因此得到远扬。众所周知,奥拉夫当时非常渴望扩大自己的疆域,曾试图娶孀居的瑞典女王为妻,但现在他似乎又想渗入丹麦王室,借此建立自己在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统治。 这引起了丹麦和瑞典的恐慌,两国便结为联盟,组建了一支由70艘战船组成的舰队;奥拉夫的舰队在丹麦和挪威之间航行时,丹麦–瑞典舰队对其进行了伏击。挪威那支只有18艘战船的舰队很快就战败了,只剩奥拉夫的巨蟒舰还在顽强抗争。最后当奥拉夫看到连自己最大的战舰也被击溃的时候,他纵身跳入了水中,为了让自己加快下沉,不致落入敌人的手中,奥拉夫跳入水中的时候还紧紧抓着自己的武器。 “八字胡”斯韦恩在这场战争中取得了胜利,之后他和盟友们对挪威进行了划分,他自己控制了南部的大部分领土。现在,斯韦恩成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实力最强的国王,重新控制了其父“蓝牙王”哈拉尔在位时的大部分领地。就在“八字胡”斯韦恩的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决策无方者”埃塞尔雷德却犯下了自己统治生涯中的大忌。 就在这些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国王忙着征战的时候,埃塞尔雷德却在徒劳地试图阻止维京人的崛起。他用赔款的方式来向奥拉夫和斯韦恩求和,但这只会让这些维京国王继续向他敲诈勒索。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埃塞尔雷德先后又偿付了10.8万磅白银。180但让埃塞尔雷德感到沮丧的是,他发现住在北部丹麦区的臣民要么包庇维京人的抢劫,要么还同他们串通一气,鼓励他们在英格兰抢劫。这引起了埃塞尔雷德的疑虑,他认为丹麦人这是在密谋夺取自己的生命。所以,在1002年11月13日,埃塞尔雷德下令屠杀了英格兰境内的所有丹麦人。 这一天正好是圣布莱斯节,所以这次的大屠杀就被称为“圣布莱斯节大屠杀”。这是埃塞尔雷德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情之一。丹麦区的人的确可能还留有某些斯堪的纳维亚人的传统,但从埃德蒙统治时期开始,这些人就再三表示他们效忠英格兰国王。圣布莱斯节大屠杀导致几千人丧生181,“八字胡”斯韦恩的妹妹甘赫尔德(Gunnhild)也在其中。当时这位丹麦公主同她的丈夫(也是一位丹麦人)就定居在丹麦区。这次屠杀不仅让埃塞尔雷德在国内失了民心,还引起了当时权力正值巅峰的丹麦王的仇恨。 斯韦恩很快就来报仇了。1003年,他挥师进入英格兰,朝着英格兰西部进军,但后来遭到了当地居民的顽强抵抗,斯韦恩被迫撤到海上,但因为食物短缺,要在海上过活很困难。后来斯韦恩又加大兵力侵略英格兰,不过这时他也受到了其他独立的维京部落的威胁。当时约姆斯海盗在首领“高个子”托基尔(Thorkell the Tall)的带领下抢劫坎特伯雷,获益颇丰。他们从埃塞尔雷德的王宫抢走了4.8万磅白银182,但战利品还远不止这些,因为他们还俘虏了坎特伯雷大主教,即当初为奥拉夫主持洗礼仪式的人。但这位主教意志坚定,他坚决不让自己教区的民众出钱赎回自己,这惹恼了那些维京人,最后他们将这位主教活活打死。 到了1013年,“八字胡”斯韦恩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开始大规模入侵英格兰,他的目的不在于惩罚埃塞尔雷德,而在于彻底推翻他的统治。这位从一开始就霉运不断的英格兰国王这回陷入了众叛亲离的境地,虽为阿尔弗雷德大帝的曾孙,最后他却狼狈地逃到诺曼底去了,把英格兰让给了维京人。11月,伦敦投降。1013年圣诞节那天,“八字胡”斯韦恩加冕为英格兰国王。 斯韦恩征服了英格兰,完成了连无比勇猛的“无骨者”伊瓦尔也未能办到的事情,但他在新的王座上没有待多长时间,几周以后就病倒了。次年2月,“八字胡”斯韦恩病逝。当时斯韦恩的儿子克努特还没有成年,他将父亲的遗体清洗干净,做了防腐处理,然后送回丹麦安葬。维京人征服英格兰的伟大梦想似乎才刚刚实现,但现在却已经濒临幻灭。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到了现在,所谓的维京精神基本上已经消失,海盗时代也一去不复返了,但这时最成功但却最不得人心的海盗王到来了。 第二十二章 北海大帝 “八字胡”斯韦恩有着两顶王冠,但于他而言,这两顶王冠的意义却是不同的。他让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即长子哈拉尔二世继承了丹麦国王的位置,次子克努特却被打发去管理尚未完全征服的英格兰,这可不是件值得羡慕的差事。但据说从克努特的长相来看,他的确很适合干这份差事。有关克努特大帝的最早记载中说他“身材魁梧,满头金发,眼睛明澈犀利”,但他铜红色的面庞上唯一的缺点就是鼻子长得不太好看,据说克努特的鼻子“长得很小,呈鹰钩状”。 但对于克努特来说,不幸的是英格兰人很反对丹麦的统治,只有丹麦区的人愿意承认他的统治者地位,国内其他民众根本不承认他。英格兰人可能对“八字胡”斯韦恩心怀畏惧,但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应当继续效忠他的儿子。为显示将侵略者赶出去的决心,英格兰人派出了一个使团去迎接埃塞尔雷德回国。 过去长达35年的统治中,这位盎格鲁–撒克逊国王一点儿也不受民众的欢迎,最后落了个名誉扫地、狼狈不堪的境地,但在短短几个月内,他又东山再起了。从英格兰逃走后,埃塞尔雷德一直同妻子爱玛及他们的两个儿子住在诺曼底公爵“善良者”理查的宫殿中,理查是埃塞尔雷德的妹夫。然而英格兰人不是真的敞开怀抱欢迎埃塞尔雷德回国,在允许他回国之前,他们要埃塞尔雷德首先立誓不惩罚任何一个曾经支持过“八字胡”斯韦恩的人,还要保证以后他会听从大臣的建议,推行几项重要的改革。183 埃塞尔雷德答应了英格兰人的要求,之后他带着一支由诺曼人和英格兰雇佣兵组成的军队渡过了英吉利海峡。此前克努特已经采取了一定的措施:为保证英格兰贵族忠于自己,他先从他们当中扣押了一部分人作为人质。但因为准备不够充分,克努特的军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他们临时倒戈了。克努特看到自己已经取胜无望了,所以就逃到南部沿海桑威奇地区(Sandwich)的战船上去了。克努特在桑威奇做了短暂停留,其间残杀了之前扣押的人质,把他们扔在沙滩上,等着之前背叛自己的那些人去收尸。 对于埃塞尔雷德来说,他还没动一兵一卒就轻而易举重新得到了英格兰王国,这让他感到万分欣喜,也洗去了多年以来他所受到的屈辱。但可悲的是,好景并不长,埃塞尔雷德回国还不到一年,他的儿子“刚勇者”埃德蒙就造反了。“刚勇者”埃德蒙在丹麦区建立了自己的政权,极力反对父亲控制丹麦区。 更糟糕的是克努特还没有放弃英格兰。当初遭到驱逐后,克努特径直逃到他哥哥的王宫中去了,哈拉尔二世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自己的弟弟,还为他招募军队,让他再去征服英格兰。哈拉尔这样做与其说是出于兄弟情谊,还不如说是为了将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赶出自己的王国;但不管怎样,事实证明哈拉尔的做法起了作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克努特就有了一支由200艘战船组成的舰队,还募集了上万名士兵。 埃塞尔雷德刚刚重获王权就遇到克努特的入侵,这次入侵给这位年迈体衰的国王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埃塞尔雷德并没有亲自参与抗敌作战,而是把保家卫国的重任交给了他的儿子“刚勇者”埃德蒙及妹夫 “贪婪者”伊德里克·斯特雷奥纳(Eadric “the Grasper” Streona)。有了埃德蒙这样出色的领导者,英格兰人奋勇抗敌,在伦敦对敌人进行了有效的抵抗,埃德蒙也赢得了英格兰人的爱戴;最后,在几个月后埃塞尔雷德刚一退位,英格兰人便一致将埃德蒙选为新的国王,他便控制了这个残留的王国。 埃塞尔雷德活得足够长,又蒙受了最后一次羞辱。战争期间,他的妹夫伊德里克·斯特雷奥纳公然倒戈,背叛埃塞尔雷德去投奔克努特,从此伊德里克声名狼藉,为万世唾骂,成了英国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叛国贼。伊德里克叛变后,丹麦军队和英格兰军队联合起来,将埃德蒙逼到了埃塞克斯,在那里发生了两场具有决定意义的战争。184 最后克努特撤至麦西亚,但“刚勇者”埃德蒙的军队却尾随其后,克努特被迫撤到更远的地方。这次英格兰一方的胜利又让伊德里克·斯特雷奥纳这个两面派觉得他应当站在英格兰这一边,对于他的回归,埃德蒙表示非常欢迎,因为当时伊德里克手里掌握着大量兵力。此外,埃德蒙还需要募集更多的士兵,所以他率军离开了埃塞克斯。就在埃德蒙的军队在旷野上行进时,克努特却突然发动了袭击。这场血战打得非常艰难,在最关键的时刻,伊德里克·斯特雷奥纳再一次背叛了他的同胞,把胜利拱手让给了丹麦人。 “刚勇者”埃德蒙在战争中受了伤,他手下的大部分贵族都牺牲了。埃德蒙带着残余的部队逃到了格洛斯特郡(Gloucestershire)的一个岛屿上,在这里同克努特签订了协约。协约规定:泰晤士河以北的英格兰北部属于丹麦人管辖,埃德蒙继续统治英格兰南部地区。此外还规定,两位君主之间先离世的那一位要把自己的土地让给另一位活着的君主,后者的后裔将统治整个英格兰王国。 这份协约其实相当于埃德蒙无条件地向克努特投降了,因为协约双方当时都可以看出身负重伤的“刚勇者”埃德蒙可能不会活多久了,而克努特却正值中年,精力旺盛。事实上,这份协约可能只是为了在形式上对埃德蒙保家卫国的英勇行为表示认可,用一种非常巧妙的手段保证了丹麦人对英格兰的统治,保证了以后丹麦统治者绝不会蒙受被赶出去的羞辱。 无论如何,没等多长时间克努特就尝到了胜利的果实。埃德蒙没过多久就去世了。1017年1月6日,克努特加冕成为统治英格兰的第一位维京国王。当初阿尔弗雷德大败维京人,但距那次胜利还不到100年的时间,他的后裔就把整个英格兰都让给丹麦人了。 如果说历史教会了克努特什么东西的话,那就是维京人要坐稳英格兰国王的宝座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克努特之前就已经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加冕礼了,因为英格兰人宁可让他们最不看好的本国君主来统治自己,也不愿让一位外邦的君主来统治。这一次克努特觉得情况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加冕后他就开始加强自己对英格兰的控制。 克努特非常残酷地打压了一切潜在的威胁:他处死了“刚勇者”埃德蒙的弟弟和当初支持埃德蒙的很多伯爵;考虑到伊德里克·斯特雷奥纳曾先后背叛过埃塞尔雷德和埃德蒙,克努特就把他处死了,并把他的头颅悬挂在伦敦桥上。185但并不是所有当初效忠埃德蒙的人都遭到了杀戮,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戈德温的例子。戈德温有丹麦人的血统,他曾经对埃德蒙忠心耿耿,因此在他前来投奔时克努特很怀疑他。当时克努特问他为什么要信任一个不久前还是他的劲敌的人,戈德温回答说他曾经坚定地效忠自己的国王就是最好的证明,因此克努特不应该怀疑他。他还说,克努特应当提防的是那些在战争期间立场不坚定的人,当初眼看埃德蒙注定要落败,他自己却还忠心耿耿地跟着埃德蒙。戈德温反问克努特他的英格兰盟友伊德里克能做到这一点吗?这番话给克努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封戈德温为首位威塞克斯伯爵,还把他妻子的妹妹嫁给了戈德温。此前戈德温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贵族,现在却成了英格兰最有权势的伯爵。 为了加强自己统治的正统性,克努特与之前的英格兰王室联姻。埃塞尔雷德的遗孀爱玛是诺曼人,不管从资质还是年龄上来说,她都是最佳人选。为了重获王室的权力,爱玛宁愿抛弃自己的两个儿子。此前克努特已经娶过一名英格兰女子,即北安普敦的艾尔夫吉福(Aelfgifu of Northampton),现在他巧妙地把这个事实隐瞒了。艾尔夫吉福就这样静静地退出了,爱玛和克努特成婚了。这桩婚姻非常美满,没过多久爱玛就为丈夫生下了一个男婴,取名为哈德克努特(Harthacnut)。克努特和前妻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斯韦恩(Swein)和“兔足王”哈罗德(Harald Harefoot),因此不怕王位后继无人。 截至这个时候,克努特已经击溃了所有反对势力,所以他解散了自己的军队,只留了40艘战船,船上的士兵就是他所有的常备军了。为了给那些退伍军人支付酬劳,克努特需要募集总量达7.2万磅的一大笔白银,这个数目是埃塞尔雷德统治时期支付的所有赔款的一半。能否筹得这笔白银可以体现克努特对英格兰的控制是否有效,也可以体现英格兰的财力是否充足,最后克努特做到了。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克努特正是利用当初埃塞尔雷德建立的丹麦金来筹集资金的。他派出一些官员向英格兰人最后一次收取丹麦金,然后将这些资金支付给曾经征服过他们的军队。但克努特刚解散了自己的军队,丹麦国王哈拉尔二世就去世了。 克努特手中只有少量的英格兰军队可供调遣,他又募集了一些维京雇佣兵,然后出征丹麦去争夺王位。这次战争很具有讽刺意义,经过了200多年的屈辱后,现在局势终于逆转,轮到英格兰军队去征服丹麦了。在戈德温伯爵和其他几位英格兰贵族的陪同下,克努特出征丹麦,他的军队长驱直入,扫除了途中所有的抵抗,直捣丹麦首都耶灵。186这次战争之后,丹麦就开始了长达10年的征服期,这在维京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征服统治。战争结束后不到一年的时间,丹麦人就承认克努特为自己的国王,把他视为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领导人物。 瑞典和挪威都在试图阻止克努特的崛起,但当时这两个国家的实力都相对较弱。1026年爆发了海尔加战役(Battle of the Helge?),克努特的长船舰队击败了瑞典和挪威的联合海军,克努特控制了挪威和瑞典的部分地区。 克努特回到英格兰后,有三位苏格兰国王(包括莎士比亚笔下的麦克白)和一位统治都柏林的维京代表来向他称臣。1014年,爱尔兰爆发克朗塔夫战役,那时候的克努特已经做好准备要入侵英格兰了。现在统治爱尔兰的维京人势力败落,这让克努特正好有机会去控制爱尔兰,并主导他们之间的贸易往来。 现在克努特的势力异常庞大,这是8世纪时从斯堪的纳维亚出来的那些海盗所无法想象的。克努特现在统治着广袤的北部帝国,他的疆域东起波罗的海,西抵爱尔兰海域;北及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南达奥克尼群岛、设得兰群岛及马恩岛。克努特成了最伟大的海盗王,统治着历史上空前强大的北海帝国。 然而,克努特并不仅仅想做一名征服者,他的目标是要把这些分裂的属地联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克努特命人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根据英格兰银币铸造钱币,这样商人无论是在哥本哈根还是在伦敦做生意时都能使用同样的货币。此外,克努特还仿照君士坦丁堡统一度量衡,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将他的领土与更加广袤的欧洲市场连为一体。187 1027年,罗马教皇亲自邀请克努特出席罗马皇帝康拉德二世(Conrad Ⅱ)的加冕礼,这进一步确认了克努特作为欧洲重要君主的地位。克努特当时以朝圣者的身份前去访问罗马,但到那里之后他却同罗马帝国成功建立了外交关系。罗马皇帝康拉德二世与克努特年纪相仿,两人兴趣十分相投,一见如故。加冕仪式上两人并肩前行,然后并排而坐。长久以来,德意志统治下的石勒苏益格一直是丹麦和德意志之间冲突的根源,石勒苏益格地处要塞,是连接德意志帝国和丹麦的陆上通道。现在为表示对这位新结识的兄弟君主的喜爱,康拉德将石勒苏益格送给了克努特,克努特把自己的女儿甘赫尔德嫁给了康拉德的儿子。 加冕礼本身也给克努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一回到英格兰,克努特就给自己定做了一顶皇冠,之后便励精图治。他统治英格兰有20年之久,其间政治清明,政绩卓越。1035年克努特逝世后,英格兰人民举国哀悼。克努特的遗体被送回温彻斯特,安葬在当地一座大教堂里。 克努特可以算得上英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之一了,但留存下来的有关他的历史遗物却少得可怜,原因之一就是他死后没多久,他创造的一切功绩就崩塌了。克努特逝世后不到10年的时间,他的后裔就全部死去了,当初的帝国也化为泡影。英格兰再次被本土王朝所统治,丹麦也被一个挪威人给征服了。 克努特是同时横跨基督教和异教两个世界的人,他是基督徒,却得到异教徒诗人的颂扬。同时他也是异教徒,却被基督教奉为英雄。从很多方面来说,这位伟大的维京海盗王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海盗,他为了建立自己公正有序的统治而煞费苦心,曾先后两次去罗马朝圣,还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让罗马给自己的子民免除关税。与自己那些抢掠成性、专门破坏教堂的海盗祖先相反,克努特出资建过很多教堂,还为国内的很多教堂捐赠过无数珍贵的圣餐杯、十字架及经书抄本。 克努特一生中最伟大的地方不在于他作战时有多么英勇,也不在于他分发战利品时有多么慷慨,而在于他能坐在国王的宝座上叱咤风云,指挥千军。对于唯克努特马首是瞻的手下来说,克努特不是妄自尊大的人,他让他们明白了即使是万人之上的君王到头来也不过归于幻灭,只有真正神圣的人才值得崇拜。 虽然克努特一生中做过很多虔诚的事情,像捐赠财物、免除税款及修建教堂等,但他还是没能改变维京人以异教徒闻名的状况。188有一次克努特给法国的一座大教堂捐赠了财物,这让这座教堂的主教感到很震惊,他当时写道:“我听说克努特是位野蛮的异教徒君主。”那些残忍的血战和他那不太光彩的婚史都让民众感到恐惧,也没人敢写下克努特的生平。尽管他的英格兰子民对他心怀敬畏,但他们却从未将克努特当成自己人。 我们很难说清楚克努特在英国历史上所处的地位,但当时维京人的世界经历了巨大的改变,这体现了克努特统治的意义所在。对于维京人来说,在过去,热衷冒险的年轻人四处劫掠修道院,到处开拓新的大洋,归来之后就变成了海盗王,现在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虽然耶稣还没有完全征服主神奥丁,但那些海盗大多已改行做商人了,当初的吟唱诗人也变成了教士;维京人当初擅长造船,现在却转而去修建宏伟的木质教堂。整个北欧地区的传教活动也活跃了起来。189 克努特统治时期,维京人在政治方面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一直以来维京人都不受任何人的统治,这是他们引以为豪的地方。但现在,同样是当初自豪地告诉法国大使说他们不认可任何君王的维京人,却老老实实地在向君主纳税,在国王的军队中服役。随着君主权力的巩固,昔日维京人热衷开拓的精神逐渐消失了。文兰被遗弃了,维京人同格陵兰岛之间也逐渐失去联系,斯堪的纳维亚人逐渐放松了对海洋的控制。190只有挪威西部地区还没有完全改变,在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古老的维京精神。 第二十三章 一个时代的落幕 圣奥拉夫和“无情者”哈拉尔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这兄弟俩的家族很好地映射出了当时风云变幻的维京世界。奥拉夫和哈拉尔的母亲是位非常了不起的女性,她叫阿斯塔·古德布兰达戴(?sta Gudbrandsdatter),曾先后嫁给了两个国王,他们分别统治着挪威东南部地区的两个小王国。 两兄弟中,奥拉夫的出身相对高贵,他的父亲是挪威第一位国王“金发王”哈拉尔的后裔。“无情者”哈拉尔是阿斯塔的小儿子,是她嫁给性格温和、没什么实权的“母猪”西格德(Sigurd the Sow)之后所生的。哈拉尔性格狂傲不羁,野心勃勃——这是他从母亲那里遗传来的,但他很敬重自己的兄长。191 13岁时,奥拉夫就离开家去波罗的海劫掠,事实证明他是个非常有天分的军人。1014年,奥拉夫率军突袭伦敦,这次的袭击动摇了克努特早期的统治,也使得奥拉夫声名鹊起。192奥拉夫还横渡英吉利海峡,在诺曼底公爵“善良者”理查的宫殿中度过了冬天,他在诺曼底时就皈依基督教了。当时他的受洗仪式在鲁昂举行,理查公爵作为教父为他施洗。 皈依基督教后,奥拉夫就回到了家乡,他打算用基督教这种新的信仰来实现挪威的统一,就如同他的祖先“金发王”哈拉尔在政治上将挪威统一起来一样。刚开始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奥拉夫击溃了联合反对他的敌军,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建立了自己在挪威的统治,他统治下的疆域比之前任何一位挪威国王在位时的疆域都要辽阔。奥拉夫控制了奥克尼群岛,将丹麦人赶出了挪威,然后娶了瑞典国王的一个私生女为妻。同时他还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行政网络,通过这套体系可以实现对全国的有效管理。 然而,奥拉夫并不怎么受人欢迎。虽然他足智多谋,是一位很有成就的诗人,也是一名富有天分的战略家,但他很看重自己的权威,有时候还有些骄傲自大。国内的贵族在奥拉夫这儿从来都得不到重用,所以奥拉夫和这群贵族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不好。奥拉夫还试图让国内的农民都皈依基督教,这引起了他们的强烈不满。一次,有个人拒绝皈依基督教,奥拉夫便割下了他的舌头。还有一次遇到一个比较难对付的贵族,奥拉夫最后将他的眼睛弄瞎了。奥拉夫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出于对基督教的虔诚信仰?这很值得怀疑。《奥拉夫·哈拉尔逊萨迦》中写道:奥拉夫“寡言少语……但却无比贪财”。民众对奥拉夫的统治很不满,现在只需一根导火索,这种不满就会变成反叛。 最后克努特提供了这样的一条导火索,因为奥拉夫的成功削弱了丹麦在挪威的影响力,所以克努特对奥拉夫很不满。1028年,克努特出钱煽动那些对奥拉夫心怀不满的人发动叛乱,最终推翻了奥拉夫的统治。 之后奥拉夫逃到了他的妹夫即基辅大公“智者”雅罗斯拉夫(Jaroslav the Wise)的宫廷中,花了一年时间招募了一批雇佣兵。1030年奥拉夫准备重夺王位,他的部下是一群维京士兵,有的来自丹麦,有的来自瑞典或挪威。奥拉夫率军穿过瑞典,当时他15岁的弟弟“无情者”哈拉尔带着600多人在瑞典接应他。 如果奥拉夫以为他的旧部会欢迎他回来的话,或者至少为他的兵力所震慑,那他就要失望了。6月29日,奥拉夫试图从北部一个叫斯蒂克莱斯塔的农场进入挪威,但国内的农民和贵族却联合起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就在这里发生了挪威历史上最有名的“斯蒂克莱斯塔战役”——至少在斯诺里令人热血沸腾的记载中是这样的,当时正值日食,天地间一片漆黑。奥拉夫的军队奋勇作战,但在数量上远不及对手。奥拉夫在战事最激烈的中心地带领导部下作战,膝部被敌人射中,跌跌撞撞往回逃的过程中,颈部又被射中一箭。中箭之后奥拉夫倒在了一块石头上,这时又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腹部,这最后一箭终于要了他的命。 奥拉夫一死,他的部下溃不成军,四处逃窜。战争中取胜的挪威贵族继续追杀这些逃兵,直到夕阳下沉,他们才停止追杀敌军。奥拉夫的尸体就被埋在附近一条河流的岸边,那些逃走的部下之后便隐姓埋名转行去干别的营生了。 奥拉夫死后,他战败的影响才开始显现。在外族的统治下,挪威开始日渐衰落,挪威人也才开始想要光复本土国王的统治。奥拉夫死去差不多一年后,挪威人把他的尸体掘了出来,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尸体居然保存完好。奥拉夫死的时候正值天黑,这同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时间是一样的,所以人们认为奥拉夫的死带有某些幸运的征兆,认为他是神圣的,同年罗马教皇同意追认他为圣徒。193人们在原先埋葬奥拉夫的地方建起了一座规模宏大的教堂,这座教堂的祭坛中央镶嵌的是奥拉夫临死时所躺的那块石头。 死后的奥拉夫比生前的他还要强大,奥拉夫成了穷苦人民的捍卫者,成了商人和水手的守护神,同时他在基督教中还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些有关他的不大光彩的细节都被遗忘了,比如说在斯蒂克莱斯塔战役中奥拉夫勾结的部下大多属于外邦异教徒,最后他死于挪威人自己的手中;奥拉夫有的时候挑拨离间,引起不和,还贪图钱财和美色。当初遭到人民反对的君主现在却成了挪威的万世之王,成了这个国家的守护神和国家标志。 奥拉夫同父异母的弟弟“无情者”哈拉尔却成了与兄长完全不同的人,“无情者”哈拉尔体形魁梧——据说有两米多高,性格强壮。和母亲一样,哈拉尔从小就野心勃勃,聪明狡猾——在斯蒂克莱斯塔战役中他就充分展现了自己的这两条性格特征:当时15岁的哈拉尔作战很英勇,后来不小心受了重伤,就爬到了一条壕沟里,用别人的尸体将自己掩藏起来,等天黑了才逃跑。 哈拉尔逃到了挪威东部一个非常偏远的农场里,在那里养好伤之后才离开。他还活着的消息已经流传开了。为了逃生,伤势一好,哈拉尔便赶紧朝东逃窜,投奔到“智者”雅罗斯拉夫的宫廷中去了,雅罗斯拉夫很欢迎他。虽然逃跑的路途异常艰险,哈拉尔基本上没有什么希望恢复自己在挪威的地位,但他仍然很有信心。在逃亡的路上,哈拉尔作了一首诗以怀念过去、称颂未来,诗中写道:“我赶着马儿匆匆前行,伤口流着鲜血;我独自匍匐,穿过无尽的山林;贵族们疯狂屠杀着负伤的人。我想,终有一日他们能找到正统的领主,到那时我的大名也将远扬故土。” 接下来哈拉尔在基辅待了七年,其间他一直为基辅大公卖命。雅罗斯拉夫当时非常需要一名富有经验的指挥官,追随哈拉尔的那500名维京士兵也需要一名首领,所以哈拉尔就成了一名受人敬重的军队首领,先后成功领导了几次罗斯人对邻国的进攻,包括出征波兰和其他的几个游牧部落。哈拉尔想进一步提高自己在基辅的地位,所以他请求雅罗斯拉夫把女儿嫁给他,但被雅罗斯拉夫一口回绝。虽然哈拉尔在基辅抗敌的过程了赢得了几次胜利,但他的声望还不够高,还不够资格高攀基辅大公的女儿。 如果哈拉尔想要提高自己的声望并进一步实现自己的野心,他只能去一个地方。所以三年后,哈拉尔就带着士兵涉过了第聂伯河的激流险滩,去往君士坦丁堡。 维京人称君士坦丁堡为“伟大的城市”。1034年哈拉尔来这儿的时候,君士坦丁堡空前繁荣,可谓一座名副其实的“伟大的城市”。当时君士坦丁堡刚刚经历了一场空前的盛典,即为新皇帝米海尔四世(Michael Ⅳ)举行加冕仪式。哈拉尔带领500名维京士兵加入了瓦兰吉卫队的行列,当时君士坦丁堡正流传着这样的谣言,说有人在谋划新的军事政变,因此瓦兰吉卫队正好又多了500兵力,这对米海尔四世来说是个意外之喜。 如果这两个人从未谋面的话,这位皇帝可能也不大会记得哈拉尔。米海尔四世是农民出身,来自黑海南部海岸,在加冕为皇帝之前他是名钱币兑换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据说他还在铸造假币方面颇有天分。米海尔能登上皇帝的宝座,完全是因为他的长相及他的哥哥的帮助。当时他的哥哥是一名非常有权势的宦官,君士坦丁堡的佐伊女皇(Empress Zo?)守寡之后,米海尔的哥哥便把他介绍给了这位女皇。虽然佐伊女皇比米海尔大30岁,但还是嫁给了他,并把他推上皇位。但作为回报,米海尔登上皇位后却立即把佐伊限制在了后宫之中,不许她干涉政事。 尽管农民出身的米海尔有些忘恩负义,但他却是一名很有才干的统治者。在他的统治下,帝国的经济有所振兴。但不幸的是米海尔身患癫痫,所以没法领着军队驰骋疆场。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当时拜占庭帝国正面临着重重威胁:在巴尔干半岛,塞尔维亚人脱离了帝国的控制;希腊北部遭到抢劫;在小亚细亚,阿拉伯人洗劫了几座重要城市。所以米海尔急需一名能担此重任的军事人才去镇压这些流血动乱,而对于米海尔来说,哈拉尔的到来真是天赐良机。 事实证明,在君士坦丁堡的日子是哈拉尔一生中最成功的时光,他发现米海尔需要自己,米海尔手里有着自己想要的财富。但有一个小小的麻烦,那就是哈拉尔的身份是贵族,拜占庭人很反对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王室加入瓦兰吉卫队,不过要隐藏哈拉尔的身份倒是一点儿也不难,因为米海尔并不是个爱挑剔的人。 哈拉尔被看成是最后一批维京人,他正好有机会亲临海上战场。拜占庭海军的任务是清除地中海东部的阿拉伯海盗,因此哈拉尔在他的长船上成功领导了多次出袭。后来他又被派到小亚细亚,将阿拉伯人从拜占庭的领土上赶出去。 在这些战争中,哈拉尔表现得很英勇,瓦兰吉卫队的大多数成员都愿意效忠他,没过多久哈拉尔就被任命为卫队首领了。哈拉尔的战旗是一面名为“拓疆者”的乌鸦旗,在作战时,这面旗帜就飘扬在战事最紧的战场中央。 在帝国服役期间,哈拉尔的脚步几乎遍及中世纪的各个国家,他的“拓疆旗”飘扬在拜占庭帝国的每个角落,有时候还飘扬在帝国之外的土地上。在短短五年的时间里,哈拉尔一路征战,从叙利亚一直打到了高加索。他镇压了保加利亚人的叛乱194,抢劫了北非和希腊的基克拉迪群岛,还随着一个代表团到过耶路撒冷,并在约旦河接受了洗礼。据说在一次有名的劫掠中,哈拉尔占领了阿拉伯人的80个要塞,一路抢到了幼发拉底河。 哈拉尔的胜利引起了米海尔的关注,为了赏赐他,米海尔将他封为贵族,还为他铸造了一套钱币。同年,米海尔四世发动了他平生最具野心的一场战役,即入侵西西里岛,米海尔希望通过入侵将这里的阿拉伯人驱逐出去,重新夺回帝国对西西里岛的控制。米海尔还派出拜占庭的大将,即身材魁梧的乔治·曼尼亚克斯(George Maniaces)195指挥作战,这样一来这场战争便可谓万无一失了。除了瓦兰吉卫队外,曼尼亚克斯还集结了一批雇佣兵,当中包括以“铁臂”威廉(William Iron-Arm)为首的一批诺曼人。196 即使淹没在这么庞大的军队中,“无情者”哈拉尔还是很快就脱颖而出了。在战斗中,乔治·曼尼亚克斯让瓦兰吉卫队做先锋,指挥他们直捣敌方阵营的中心。为瓦解西西里岛上阿拉伯人的斗志,乔治还打发瓦兰吉卫队进行了几次抢劫。这样一来,哈拉尔就有机会了,他凭着武力和计谋占领了好几座城市。有一次,哈拉尔率军包围了一座防守非常坚固的城镇,他意识到自己的部下是不可能杀进城镇的,但当时他注意到有几只鸟正在茅屋的屋檐下筑巢,每天清晨那些鸟儿就会飞出来,到野外找食物,一到傍晚它们又会飞回自己的巢穴。哈拉尔决定套用奥尔加当初进攻科罗斯坚的方式来攻下这座城镇,于是他命部下去捕鸟。当时镇上的人看到很多维京人在到处捕鸟,他们或许还觉得哈拉尔这样做有些可笑。 但很快他们的笑声就被随之而来的恐惧淹没了。哈拉尔将蘸过蜡汁的木刨花绑在鸟雀的背上,然后用火将刨花点燃。这些受到惊吓的鸟雀被放飞后,就径直朝着巢穴飞去了,结果是城镇上几乎每一栋建筑都着火了。 虽然哈拉尔在战争中表现得很出色,但入侵西西里这一战并没有成功。乔治先是在营地中同来自诺曼的雇佣兵发生了争执,因此诺曼人对他心怀不满;后来脾气暴躁的乔治又动手打了一名无能的指挥官一个耳光——那人恰好是皇帝的妹夫。所以米海尔四世将乔治从战场上召了回去,乔治就此失宠,这场战争也以失败告终。 这场战争的惨败与“无情者”哈拉尔没有任何关系,但哈拉尔的戎马生涯却因此终结了。米海尔四世的癫痫症越来越严重,哈拉尔从西西里回来的时候发现这位皇帝已不久于人世。米海尔因为生病身体浮肿得很厉害,他一直都在找可以治愈自己的灵丹妙药或者高手神医,直至1041年11月去世。米海尔的妻子再三请求他准许自己来见他,但米海尔都拒绝了,他把佐伊关在冷宫之中不许她出来,还迫使她同意让自己的侄子即后来的米海尔五世做皇位继承人。 在这位新皇帝面前,哈拉尔更是不受待见,他自己的贪欲从一开始就让他惹祸上身了。哈拉尔曾两次被捕,不过关于这两次被捕的记录都不大可信。第一次被捕后,米海尔五世下令:“因为他玷污了贞洁的女人,把他和狮子关到一起。”作为一位名副其实的维京英雄,哈拉尔徒手打死了眼前那头雄狮,看守他的士兵看到后惊愕不已,把他放出来了。但第二次被捕后情况就麻烦多了,哈拉尔被控私藏了大量战利品,超过了他应得的数量,这则罪行在当时来说是相当严重的,而且按照哈拉尔的品性来说,他也极可能有这类行径。197 不过对于哈拉尔来说幸运的是,米海尔五世没有什么实权,上台4个月之后就发生了一场血腥的政变,他的统治也被推翻了。在政变中,哈拉尔趁乱从监狱里逃了出来。之后他自己也参与到政变中,据说哈拉尔为了报仇,把这位皇帝的眼睛弄瞎了。 截至这个时候,哈拉尔已经在拜占庭待够了,他的声名也已远扬在外,于是他回到基辅去娶亲了。198在过去10年中,哈拉尔把自己得到的战利品全部送回基辅,让基辅大公雅罗斯拉夫代为保管,现在他回来了,这些战利品当然都归他所有。这一次基辅大公答应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哈拉尔了,这再一次有力地证明哈拉尔的身份的确变高贵了。雅罗斯拉夫的其他几个女儿分别嫁给了法国国王和匈牙利国王,他的儿子后来迎娶了拜占庭帝国的公主。 雅罗斯拉夫之所以愿意接受哈拉尔,部分原因还在于哈拉尔拥有大量的财富。在东部地区抢劫时,哈拉尔得到的战利品多到压沉了他的长船。据维京人记载,哈拉尔的财富同他的军事才能一样具有传奇色彩,他们写道:“没有人单独拥有过如此多的钱财。”199雅罗斯拉夫同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哈拉尔,这既是对他军事才能的认可,也是对他远扬北欧的声誉的认可。现在哈拉尔的地位同当时大多数尊贵的君主相当,他缺的只是一顶王冠而已。 为了弥补没有王冠的缺憾,哈拉尔便带着新婚的妻子去了挪威,当时他的侄子马格努斯已经登上王位。和维京人的典型做法一样,哈拉尔向侄子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并要求马格努斯把一半的国家财产和领土分给他。遭到马格努斯的拒绝后,哈拉尔便欣喜地展开了他的拓疆旗,开始争夺权力。200 为阻止哈拉尔夺权,马格努斯想尽了一切办法,有一次他还派人趁哈拉尔睡觉时去暗杀他。为了防止遭到暗杀,哈拉尔睡觉时会在床上放一块木头,他自己却睡在地上,这样一来前来暗杀他的人就只能砍到床上的毯子而已。好在两年之后内战就结束了,当时马格努斯突然去世了,因为他没有留下任何子嗣,所以就慷慨地把王位让给了哈拉尔。201 长达19年的统治生涯中,哈拉尔赢得了“无情者”的称号,并以此闻名于后世。在拜占庭的那段时间中,哈拉尔得到的不只是财富——他从拜占庭学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独裁统治,哈拉尔打算把这套统治模式引进挪威。当初哈拉尔同父异母的哥哥奥拉夫就因为贵族的反叛而丢了王位,现在哈拉尔可不打算轻饶他们。在那些顽固的贵族当中,有好几个被迫去“亲吻锋利的斧刃”,哈拉尔的确是说到做到,绝不手软。对于胆敢违抗他的命令或者对执行他的命令有所迟疑的人,哈拉尔的惩罚方式是抢劫或破坏他们的领地。哈拉尔洗劫了当时重要的贸易中心海泽比,商人们感到无比恐惧,开始将哈拉尔称作“北海霹雳”。 哈拉尔是一位无情的君王,但他在统治期间带来的并非尽是破坏。拜占庭帝国让哈拉尔看到了独裁统治的好处,也让他认识到了王室资助及慷慨解囊的积极影响。冰岛遇上严重的饥荒后,哈拉尔派出船只去冰岛赈灾,船上满载救急的食物,这次的救援让哈拉尔短期之内受到了民众的欢迎,并得到了诗人的敬仰和称颂。不过,对哈拉尔而言,慈善与心慈手软不能混为一谈。在他给冰岛提供救援的那一年,哈拉尔还血腥镇压了挪威高地发生的叛乱。1050年,为显示自己的权力,威慑南部的拜占庭帝国,哈拉尔在奥斯陆峡湾的入口位置建起了一座新城。202 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哈拉尔的大部分个人活动都与修建教堂有关。虽然哈拉尔对基督教的了解并不深刻,他的妻子却是一名虔诚的东正教徒,她随丈夫来挪威时就带着一批神父和传教士。哈拉尔很支持妻子的传教活动,这个曾靠抢劫教堂发家的人现在却成了教会的赞助者。 哈拉尔的势力不断扩张,但他对冒险的热衷却从未改变。通常情况下哈拉尔是通过战争的形式进行探险的,不过有时候他会将探险和发现之旅结合起来。在20多年的时间里,哈拉尔控制了奥克尼群岛、赫布里底群岛及设得兰群岛。哈拉尔还至少有一次尝试远航至更遥远的西方。哈拉尔逝世多年后,冰岛的吟唱诗人仍在称颂他“曾横跨北部的海洋,抵达当时日益衰败的维京世界的边缘”。 哈拉尔具体在什么时间巡游了北部的海洋,我们不得而知,因为他几乎年年都要征战。打败了侄子马格努斯后,哈拉尔又想把丹麦也并入自己的王国,所以他又花了七八年的时间与丹麦国王斯韦恩二世交战。 到了1064年,连“无情者”哈拉尔也厌倦了连年征战。通过交战,哈拉尔发现斯韦恩是个非常狡猾的对手,他避免同挪威人发生任何一决胜负的激战,这样一来战线就拉得很长,对挪威人的损耗很大。挪威人每年都发动战争对丹麦进行劫掠,不过丹麦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的国王斯韦恩二世,哈拉尔的军队也没有从这些抢劫中得到什么好处。现在挪威国王哈拉尔总算打够了,但斯韦恩二世并不打算就这样主动结束战争,最后双方终于签订协约,协约规定双方要承认彼此的主权,互不侵犯。 哈拉尔之所以愿意同斯韦恩二世讲和,原因之一可能是他的注意力已经从北海转到了英格兰,当时英格兰国王“忏悔者”爱德华已不久于人世,但他没有留下任何子嗣,“无情者”哈拉尔觉得自己有资格继承王位。作为维京人,没有什么比英格兰更合他的胃口了,眼前的这个机会对他而言很有诱惑力。 通常情况下,维京人发动侵略根本不需要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但这次“无情者”哈拉尔却正好有一个这样的借口——也许正是这个借口才激起了他对英格兰的觊觎。 在挪威人看来,爱德华本来就不应该成为英格兰国王。20多年前,克努特之子哈德克努特没有后裔,他让挪威的马格努斯做自己的继承人,并明确规定马格努斯及他的后裔有继承英格兰王位的权利。然而,在马格努斯继承王位之前,爱德华就在权臣戈德温伯爵的支持下夺取了王权,后来马格努斯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重夺王权,但这并不表示他的继承权是无效的。现在哈拉尔继承了马格努斯的王位,因此他也就得到了继承英格兰王位的权利。 当然,英格兰人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国家交给维京人——尤其是像“无情者”哈拉尔这样的人,所以,1066年1月5日爱德华逝世之后,英格兰人让戈德温伯爵之子哈罗德·戈德温森继承了王位。 哈罗德的弟弟托斯蒂格将这条消息告诉了哈拉尔。托斯蒂格当时在英格兰遭到放逐,正打算召集一支军队重返英格兰,推翻他兄弟的统治。1066年春天,托斯蒂格来到了挪威王宫,说服哈拉尔前去夺回自己的继承权,还夸下海口说英格兰人肯定会支持哈拉尔。 为此,哈拉尔组建了一支由240艘战船组成的庞大舰队,募集了9000名士兵,之后维京人便渡过北海,先劫掠了苏格兰,然后再返回海上沿着诺森布里亚海岸继续南下,最后在距离约克城9英里的地方登陆了。阻击他们的是一支临时集结起来的盎格鲁-撒克逊军队,领头的是两名年轻的伯爵。 这场血战很快便结束了,虽然领头的两位伯爵最后活下来了,但英格兰军队却遭到了惨败,哈拉尔举着自己的拓疆旗顺利地进入了约克城。也许是听了托斯蒂格的建议,所以维京人没有在这座城市进行抢劫。在遭到放逐之前,托斯蒂格曾是诺森布里亚的伯爵,他想保留自己的领地。最后哈拉尔只要求同约克城的代表会面,要求同他们进行谈判。 经过短暂的会谈,约克城的元老们同意向哈拉尔交还人质,并请求哈拉尔给他们几天宽限以收取贡物,最后他们同意在斯坦福德桥附近的一处地方交还人质和贡物,通过斯坦福德桥就可以很方便地渡过德文特河。对于这样的许诺,哈拉尔感到很满意,之后他就回到自己的船上休息去了。 等到了收取战利品的日子,哈拉尔把自己的军队分成了两拨,部分留在原地看守战船,另一部分则要走上几英里到斯坦福德桥上去。因为那天天气酷热,大多数士兵一上船就脱掉了战袍,扔下了武器装备。 维京人到达斯坦福德桥后,他们看到约克城的方向尘土飞扬。托斯蒂格还天真地对哈拉尔说那是前来投降的约克人。等那些人走得更近的时候,挪威人发现他们携带的金属物件在阳光下闪着光,托斯蒂格还说那是约克人带的贡物。但事实上,前来的却是英格兰国王统领的一支盎格鲁–撒克逊军队。 哈罗德·戈德温森从伦敦率军亲征斯坦福德桥,这是中世纪早期影响最大的战事之一。当维京人入侵的消息传到这位国王的耳中时,他还身在伦敦,但哈罗德立即决定出征北方,在短短四天的时间里他的行军路程几乎达到了200英里。为了防止他到来的消息传到维京人的耳中,哈罗德在行军主道上安排了警卫,封锁消息。最后当哈罗德突然出现在面前时,维京人被打得措手不及。 哈拉尔现在的处境极为不利,有了英格兰军队的阻击,他没法回到战船上去,手边又只带了一半兵力,他的部队还涣散不已。幸运的是,就在哈拉尔匆忙把部队集结在拓疆旗周围时,有一队英格兰人却前来同他议和了,为首的正是哈罗德·戈德温森。与哈拉尔相比,哈罗德的身材显得非常矮小。哈罗德请求他的弟弟托斯蒂格撤军,并提出如果托斯蒂格愿意撤军的话,他愿意同托斯蒂格平分英格兰王国。托斯蒂格又问哈罗德他会给哈拉尔什么,哈罗德回答说:“英格土地6英尺。或者多一点儿,因为他这么高。” 在过去250多年的时间里,英格兰人和维京人之间发生了无数战争,现在这场战争就意味着双方战事的终结。在这场战争中,双方都准备决一死战,没有打算得到对方的饶恕。哈拉尔派了3个人前去通知守卫战船的士兵,让他们前来增援——来回有16英里的路程,然后哈拉尔便双手各挥一把战斧,疯狂地发起了进攻。 虽然只带了半数兵力,一开始的时候维京人看起来还是不可战胜。英格兰军队冲到了维京士兵的盾牌前,最后却遭到残忍的屠杀。战斗中间稍得喘息的时候,哈拉尔便乘机将部队撤到了大桥对面,重新组织了他的盾墙阵。203在那一瞬间,维京士兵士气大增,似乎有望战胜在人数上占优势的英格兰军队。“无情者”哈拉尔英勇地冲出了战阵,就像一匹孤狼追逐一只野兔一样。但就在他高举战斧时,英格兰士兵射出了一支箭,那支箭正好射中了他的喉咙,哈拉尔当场毙命。现在,“北海霹雳”哈拉尔倒下了,英格兰军队很快就撕毁了拓疆旗,击溃了剩余的维京士兵。204在这场战争中无数人遭到屠杀,只有幸运的少数几个人逃回了船上,大多数人都战死在斯坦福德桥上,有些士兵在跳入河中准备逃生时淹死了。一周前,维京人驾着240艘战船在英格兰登陆,现在幸存下来的人没有多少了,要逃回挪威只需要24艘船就够了。 这场战争给维京时代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北欧经过了三个漫长的严冬之后,“诸神的黄昏”到来了。决战之后,维京诸神倒在了血泊之中。“诸神的黄昏”到来之前,女武神瓦尔基里就召集了世间最强的英雄一起征战这黄昏时刻。虽然哈拉尔名义上是基督徒,但他也在维京诸神之列——最后,世界原先的秩序全都消失不见了。 没有人能比这位鬓发斑白的君王更能代表消失的维京时代,“无情者”哈拉尔的脚步遍及维京世界的每个角落。他曾渡过宽阔的第聂伯河,穿越急流险滩去往繁华的君士坦丁堡;他体验过皇帝那富丽堂皇、回环曲折的宫殿;他曾在西西里岛上的橘园中漫步,在巴勒斯坦那由大理石建成的喷泉下沐浴,还目睹过北大西洋上那笼罩在雾霭中的万千岛屿。 虽然当时的维京世界已经江河日下,只剩落日的余晖还闪耀在这个时代的上空,但哈拉尔的名气却远胜于他人。哈拉尔曾被称为“无情者”“耶路撒冷朝圣者”“军队首领”及“诗人”,这些称号放在任何一个维京人身上,他们都会感到自豪。哈拉尔的遗体最后安葬在他的都城特隆赫姆,维京时代的夕阳最终就此落下。 后记 维京时代的影响 历经300多年的维京时代结束了。这时的世界和300多年前维京时代开始时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世界之所以发生如此巨变,部分原因在于维京人带来的破坏。即使到了现在,距离哈拉尔战死在斯坦福德桥已近千年,但我们眼中的维京人依然是不受约束的野蛮人,他们从龙首船上跳下来,挥舞着嗜血的战斧。 维京人虽然很暴力——他们发动的战争残暴到无人能敌,但从根本上而言,他们带来的破坏却具有创造意义。就如同某位历史学家所说,焚烧的稗秆能让土地变得更加肥沃,利于后来庄稼的生长。维京人所到之处的政治和经济状况都会发生改变,为爱尔兰和俄罗斯等欧洲国家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维京人登上了疆域辽阔的查理曼帝国的领土,让我们看到了这个规模堪比古罗马帝国的国家的不足。查理曼帝国在维京人的重锤下四分五裂,从分裂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人开始被迫建立一些规模相对较小、管理更加高效的小国。维京人的进攻之后,帝国的灰烬之上出现了中世纪西欧的四个大国,即法兰西、英格兰、神圣罗马帝国及西西里王国。 这四个国家是维京时代的直接产物,其中有三个是由维京人的后裔所建立的,或者它们的政权是由维京人的后裔巩固的。北欧人到来之前,英格兰政治上四分五裂,组织上涣散无序。维京人来到之后清除了其他政权,只留下一个本土王国即威塞克斯,维京人相信威塞克斯王国一定会统一英格兰。 从长远来说,维京人的破坏行为给苏格兰也带来了好处。维京人摧毁了皮克特人、统治斯特拉思克莱德王国的布立吞人(Britons)及诺森布里亚人对当地的统治,最后让非正统的苏格兰人——实际上是说盖尔语的爱尔兰移民——来统一面积占英国三分之一的北部地区。 在法兰西,维京人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即诺曼底公国。公国的建立改写了欧洲的版图。当初“无情者”哈拉尔战死在斯坦福德桥上,两天后,维京人罗洛的玄孙“征服者”威廉就踏上了英格兰的土地。他在黑斯廷斯大败哈罗德·戈德温森,然后成了英格兰的统治者,威廉就此将大不列颠岛划入了西欧的势力范围。后来威廉的继承者又入侵了爱尔兰——此前爱尔兰岛上灿烂的宗教文化已经被维京人摧残得面目全非,还把苏格兰和周围其他的岛屿都并入了西欧的政治版图。 其他的诺曼人朝着欧洲南部和西部开拓,势力遍及西班牙和意大利北部。到了西西里岛后,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中世纪西欧最富有的王国,可与当时的君士坦丁堡相媲美。同时,远在东欧的维京商人还建立了新的集镇,开通了同拜占庭帝国之间的贸易路线,使得发源自古罗马帝国的这套贸易体系遍及更广阔的地方。他们在东欧建立了一些中央集权国家,这些国家最终发展成了今天的乌克兰、白俄罗斯和俄罗斯。 维京海盗带来的并非尽是武力,他们还是法律的奠基者——法律这个词源于古诺尔斯语;维京人给英格兰引进了一种新的审判形式,即陪审制度。在100多年的创新与发展中,维京人的造船技术变得更加精湛,他们可以造出规模宏大的龙首船,这些船只既可远渡重洋,又能穿行于峡湾河流之间。作为维京时代最辉煌的技术成就之一,造船技术让维京人有机会建立一套复杂精密的贸易网络,这套网络覆盖了从巴格达到北美沿岸的广阔地带。 但也许维京人最了不起的地方不在于他们在军事方面有多厉害,也不在于他们的航海技术有多高超,而在于他们具有非凡的适应能力。维京人特别擅长吸收当地的传统,并将它们融合为另外一种新的富有活力的传统。比如在法兰西,这些“粗鲁暴躁的维京人”就成了骑士的代表;在爱尔兰,他们在个人权利的基础上建立了一个共和国;在俄罗斯,他们又变成了东正教最正统的捍卫者。 如果当地没有可以吸收利用的传统,维京人就会在结合实际的基础上进行试验。据维京人记载,诸神之父奥丁这样说过,“出门必备的最佳行李,便是随机应变的智慧”。冰岛尤其有需要随机应变的能力。当时冰岛正逢生态环境日益恶化,为了生存,冰岛人必须摒弃自己的某些权利。他们于是举行了一次投票,欣然决定冰岛成为挪威的附属地。同样,为了避免宗教战争,他们通过投票决定接受基督教——虽然大多数冰岛人仍然是异教徒。反过来,冰岛上的基督徒却完好地保存了异教徒的历史,虔诚地记录了北欧神话及他们的异教徒祖先所创造的丰功伟绩。 维京人的这种实用主义还流传到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克努特把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货币引进了北欧,还仿照拜占庭帝国的做法由政府来决定货币的分配。维京人给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带来了丰厚的财物,给半岛带来了巨大的变化,但他们从南部学来的有关农业和社会构造方面的知识给半岛带来的变化更加显著。不过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接受基督教当属影响最深远的变化。基督教通过罗马和俄罗斯这两个遥远的内陆国家传入了北欧。北欧人信仰的分支也不尽相同,以圣奥拉夫为例,他的亲戚遍及欧洲大陆,圣奥拉夫受洗之地是信仰天主教的鲁昂,最后避难的地方却是信仰东正教的诺夫哥罗德。 北欧国家与现代世界的其他国家并没有什么差异,这是维京人善于应变的一条证据。今天的北欧是社会民主国家的典型代表,北欧国家的政治安定有序,民众性格沉稳。这些国家的国旗上都绘有十字图形,现在北欧人不再抢劫,他们还是和平奖的颁发者。现在的北欧人已完全不同于中世纪时那些到处征战、残暴黩武的异教徒海盗。 然而,已逝的维京时代依旧让我们为之着迷。这个时代饱含异域风情,又充满暴力和征战;这个时代有计谋多端的抢劫者,也有不受拘束的探险者。维京时代依然影响着我们的现代生活,比如很多游艇甚至美国宇航局的飞船探测器都以“维京”(viking)来命名。此外,法国还有很多航海术语或者城镇的名字是以-bec结尾的,英语中则有很多以-by结尾的单词。205另外,一周当中有三天都是以维京神话中的人名来命名的。206现在无处不在的蓝牙技术也是用一位维京国王的名字命名的。这是一种无线技术,通过蓝牙可在手机和电脑等设备之间实现数据同步。 也许正如一位流亡诗人在一首盎格鲁–撒克逊诗歌中所写的那样,现今的我们仍渴望过上漫游者的生活,渴望回到那个“极度黑暗的时代,当时整个世界在夜色笼罩下一片漆黑”。也许我们与过去250多年中同世界抗争的那些维京人产生了共鸣。但不管怎么说,维京人肯定会为自己的声名至今流传而感到欣慰。他们总是说: “生命终有尽,唯名可不朽。” 参考文献 主要来源 但丁·阿利吉耶里(Dante Alighieri):《神曲》(The Divine Comedy),约翰·恰尔迪(John Ciardi)译。纽约:新美国图书馆,2003年。 尼基塔斯·蔡尼亚提斯(Nicetas Choniates):《拜占庭的一座城: 尼基塔斯·蔡尼亚提斯编年史》(A City 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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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雅尼·何尔约夫森(Bjarni Herjólfsson,10世纪),第一位发现美洲大陆的挪威探险家。 “勇士”比约恩(Bjorn Ironside,9世纪),朗纳尔·洛德布罗克的儿子。860年,他和兄弟哈斯泰因曾对地中海区域发动了一场带有传说性质的劫掠。 布里安·博鲁(Brian Bóruma,约941—1014),爱尔兰王国国王,在位期间曾试图统一整个爱尔兰岛,死于克朗塔夫战役。 战士布罗迪(Brodir of Man,11世纪),丹麦海盗的雇佣兵,传说他在克朗塔夫战役中杀死了布里安·博鲁。 克努特大帝(Cnut the Great,约985—1035),维京国王,统治着英格兰、丹麦和挪威部分地区。他是“八字胡”斯韦恩的儿子,曾先后击败“决策无方者”埃塞尔雷德及其儿子“刚勇者”埃德蒙,最终完全征服了英格兰。 科伦巴(Columba,约521—597),爱尔兰传教士,因把基督教传入苏格兰而闻名。他在苏格兰西侧艾奥纳岛上建立的修道院,成了维京人早期袭击活动的目标。 卡斯伯特(Cuthbert,约634—687),英格兰北部的主保圣人,遗体存放在林迪斯法恩修道院中,该修道院是维京人大举入侵的第一个目标。 查理曼(Charlemagne,约747—814),法兰克帝国皇帝,神圣罗马帝国的首位君主。 “秃头”查理(Charles the Bald,823—877),法兰克帝国皇帝,“虔诚者”路易的儿子,曾向围攻巴黎的朗纳尔缴纳大笔赎金,以求其撤军。 “胖子”查理(Charles the Fat,839—888),法兰克帝国皇帝,查理曼的孙子,查理曼帝国分裂前的最后一位皇帝。886年,他向围攻巴黎的维京人缴纳大笔赎金,以求其撤军。 “糊涂王”查理(Charles the Simple,879—929),法兰克帝国皇帝,胖子查理的堂弟,准许维京人在诺曼底定居,希望以此来阻止他们的入侵。 “刚勇者”埃德蒙(Edmund Ironside,约989—1016),英格兰国王,“决策无方者”埃塞尔雷德的儿子。他同意分裂英格兰,与维京人克努特大帝共同统治。 “血斧王”埃里克(Erik Bloodaxe,约885—955),挪威和约克的维京国王,“金发王”哈拉尔的儿子。 “红胡子”埃里克(Erik the Red,约950—1003),挪威维京人,开拓了格陵兰岛殖民地,莱夫·埃里克松和弗雷蒂丝的父亲。 弗雷蒂丝(Freydis,10世纪),“红胡子”埃里克的女儿,北美文兰地区的早期殖民者。 加尔萨(Garthar,9世纪),瑞典商人,第一位刻意寻找冰岛的人,他在那儿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 戈德弗雷德(Godfred,8世纪晚期),丹麦海盗军事首领,修建了丹麦边墙的第一部分。 戈德温(Godwin,约1001—1053),威塞克斯王国的伯爵,忏悔者爱德华的顾问,权势滔天;托斯蒂格·戈德温森和哈罗德·戈德温森的父亲。 老戈姆(Gorm the Old,死于958年),丹麦首位海盗国王,“蓝牙王”哈拉尔的父亲。 古特仑(Guthrum,死于890年),异教徒大军入侵威塞克斯王国时的领袖。 “善良王”哈康(H?kon the Good,约920—961),挪威第三任国王,“金发王”哈拉尔最小的儿子,“血斧王”埃里克的弟弟。 哈夫丹(Halfdan,死于877年),朗纳尔·洛德布罗克的儿子,异教徒大军的领袖,曾于871—872年间短暂地统治过伦敦。 “蓝牙王”哈拉尔(Harald Bluetooth,约935—986),丹麦和挪威部分地区的维京国王,老戈姆的儿子,促成了丹麦人皈依基督教。 “金发王”哈拉尔(Harald Fairhair,约850—932),挪威首位国王,“血斧王”埃里克和“善良王”哈康的父亲。 “灰袍王”哈拉尔(Harald Greycloak,死于970年),“血斧王”埃里克的儿子,挪威国王,死于“蓝牙王”哈拉尔之手。 哈拉尔·哈德拉达(Harald H?rdrada,约1015—1066),即“无情者”哈拉尔,挪威国王,圣奥拉夫同母异父的兄弟,曾是瓦兰吉卫队的成员,征服过挪威,死于斯坦福桥战役。 哈拉尔·克拉克(Harald Klak,约785—852),丹麦海盗军事首领,法兰克帝国皇帝“虔诚者”路易曾试图借助他使整个丹麦皈基督教。 哈罗德·戈德温森(Harold Godwinson,约1022—1066),英格兰最后一位盎格鲁–撒克逊国王,在黑斯廷斯战役中死于“征服者”威廉公爵之手。 哈斯泰因(Hastein,9世纪),可能是朗纳尔·洛德布罗克的儿子,他和他的兄弟“勇士”比约恩曾对地中海区域发动了一场带有传说性质的劫掠。 海尔基(Helgi,死于912年),瑞典维京人,留里克的继承人,将古罗斯国的首都从诺夫哥罗德迁到基辅,斯拉夫语称之为奥列格。 霍里克(Horik,死于854年),丹麦军事首领戈德弗雷德的儿子,曾把劫掠巴黎的朗纳尔·洛德布罗克放逐海外。 殷格·亚纳逊(Ingólfur Arnarson,9世纪),冰岛最早的永久定居者,居住在被其命名为雷克雅未克的地区。 基辅大公英格瓦(Ingvar of Kiev,死于945年),瑞典维京人,海尔基在基辅的继承人,曾带罗斯人袭击了君士坦丁堡。 “无骨者”伊瓦尔(Ivar the Boneless,9世纪),朗纳尔·洛德布罗克最有名气的儿子,带领异教徒大军袭击英格兰,大获全胜。 莱夫·埃里克松(Leif Erikson,约970—1020),“红胡子”埃里克的儿子,第一个登陆北美洲的欧洲人。 “虔诚者”路易(Louis the Pious,778—840),法兰克帝国皇帝,查理曼的儿子,曾尝试解决维京人袭击欧洲大陆的问题,但是并未取得成功。 梅尔·塞克纳尔(Máel Sechnaill,948—1022),爱尔兰前至尊王,在布里安·博鲁死于克朗塔夫战役后,重新获得王位。 纳多德(Naddodd,9世纪),维京探险家,因为发现冰岛而闻名。 奥丁(Odin),北欧神话中的主神,也被称作“众生之父”。 奥拉夫·哈拉尔逊(Olaf Haraldsson,995—1030),挪威的主保圣人,维京国王,试图使整个挪威皈依基督教,死于斯蒂克莱斯塔战役。 奥拉夫·西特里克逊(Olaf Sitricsson,约927—981),约克和都柏林的维京国王,“独眼人”西特里克的儿子。 白色奥拉夫(Olaf the White,约820—871),都柏林维京国王,和“无骨者”伊瓦尔共同统治都柏林。 奥拉夫·特里格维逊(Olaf Tryggvason,约960—1000),挪威维京国王,曾试图采用强制手段使整个挪威皈依基督教,死于斯沃尔德战役。 基辅的奥尔加(Olga of Kiev,约890—969),基辅大公,英格瓦的妻子。她对基督教的接纳为基督教在罗斯公国的传播铺平了道路。 朗纳尔·洛德布罗克(Ragnar Lothbrok,9世纪),传说是丹麦维京人,曾于845年成功出袭巴黎。“无骨者”伊瓦尔、哈斯泰因、哈夫丹、乌比和“勇士”比约恩的父亲。 “鸦人”弗洛基(Raven Flóki,约9世纪),挪威维京人,他第一次为今天的冰岛起名,并首先开始了对冰岛的殖民统治。 罗洛(Rollo,9世纪),挪威维京人,后定居法国,建立了诺曼底公国。 基辅罗斯人留里克(Rurik the Rus,死于879年),瑞典维京人,曾定居于诺夫哥罗德,是第一个在俄罗斯建立维京政权的人。 西格弗雷德(Sigfred,9世纪),维京战神,曾于885年领军围攻巴黎,但没有成功。 “独眼人”西特里克(Sitric One-Eyed,9世纪晚期),统治都柏林和约克郡的维京国王,是“无骨者”伊瓦尔的孙子;曾试图建立爱尔兰—英格兰王国。 “白胡子”西特里克(Sitric Silkbeard,约970—1042),统治都柏林的维京国王,是最后在爱尔兰的几个重要维京人物之一;曾组织起义反抗爱尔兰至尊王布里安·博鲁,但于克朗塔夫战役之前撤军。 斯诺里·斯蒂德吕松(Snorri Sturluson,1179—1241),冰岛诗人,著有《挪威王列传 》。 斯韦恩·埃斯特里德松(Sven Estridsson,约1019—1074),丹麦维京国王,曾与他的邻居“无情者”哈拉尔进行了一次长达14年的战争。 “八字胡”斯韦恩(Svein Forkbeard,约960—1014),丹麦维京国王,“蓝牙王”哈拉尔之子,曾于1013年征服英格兰。 基辅大公斯维亚托斯拉夫(Sviatoslav of Kiev,约942—972),继英格瓦之后统治基辅,曾试图横渡第聂伯河,但渡河途中遭到伏击,敌人用其头骨做了酒杯。 托尔(Thor),最著名的维京神话人物,很受农民以及水手的崇拜。 托尔芬·克尔塞夫尼(Thorfinn Karlsefni,11世纪),维京探险家,曾打算在文兰建立永久定居点。 “恶魔”索吉尔斯(Thorgils the Devil,9世纪),维京海盗王,建立都柏林。 托瓦尔德·埃里克松(Thorvald Erikson,9世纪),维京探险家,莱夫·埃里克松的兄弟,是第一个在美洲遇害的欧洲人。 托斯蒂格·戈德温森(Tostig Godwinson,死于1066年),哈罗德·戈德温森的兄弟,曾于1066年同“无情者”哈拉尔一道入侵英格兰。 乌比(Ubba,9世纪),朗纳尔·洛德布罗克之子,是异教徒大军的主要领袖之一。 基辅大公弗拉基米尔(Vladimir of Kiev,约958—1015),基辅统治者,曾成功让罗斯人皈依基督教,首先组建瓦兰吉卫队。 地名 阿马郡(Armagh),爱尔兰宗教中心,爱尔兰主保圣人圣帕特里克(St. Patrick)即葬于此。 布莱特列(Brattahlíe),“红胡子”埃里克在格陵兰岛的农庄。 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拜占庭帝国首都。 丹麦(Denmark),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最南端的维京王国。 第聂伯河(Dnieper River),从罗斯国到君士坦丁堡的主要水路。 杜里斯特(Dorestad),查理曼帝国重要的贸易中心,即今天荷兰的迪尔斯泰德市。 都柏林(Dublin),维京人在爱尔兰的主要定居城市。 埃塞克斯(Essex),盎格鲁–撒克逊人建立的一个小王国,疆域为伦敦周围区域。 东盎格利亚(East Anglia),盎格鲁–撒克逊人建立的主要王国之一,疆域大致为大不列颠岛东南部地区。 东部定居点(Eastern Settlement),“红胡子”埃里克在格陵兰岛建立的第一个殖民地,也是当地规模最大的殖民地。 弗里西亚群岛(Frisia),地处北海东南海滨,即今天荷兰和德国所处的位置。 格陵兰岛(Greenland),全球面积最大的岛屿,10世纪时维京人在此定居。 赫布里底群岛(Hebrides),位于苏格兰西北海岸。 海泽比(Hedeby),日德兰半岛最重要的贸易中心,靠近今天的石勒苏益格。 冰岛(Iceland),北大西洋火山岛屿,近北极圈,9世纪时维京人在此定居。 艾奥纳修道院(Iona),地处苏格兰西部海岸一座岛屿上,为爱尔兰修道士圣科伦巴所建。 肯特(Kent),盎格鲁–撒克逊人建立的一个小王国,疆域为坎特伯雷市周围地区。 基辅(Kiev),古罗斯国东部最重要的城市,是俄罗斯第一个中央集权政权的首都。 林迪斯法恩(Lindisfarne), 英格兰北部主保圣人卡斯伯特的墓地所在地,也是793年第一次遭遇维京人大劫掠的地方。 麦西亚(Mercia),盎格鲁–撒克逊人建立的主要王国之一,位于大不列颠岛中部。 米克拉加德(Miklag?rd),古挪威语,指君士坦丁堡。 诺森布里亚(Northumbria),盎格鲁–撒克逊人建立的七个王国之一,地处其他六个王国以北。 挪威(Norway),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最西边的维京王国。 诺夫哥罗德(Novgorod),中世纪时期古罗斯国的第一大城市。 奥克尼群岛(Orkney Islands),英格兰北部群岛,在设得兰群岛西南部。 雷克雅未克(Reykjavik),冰岛首都。 设得兰群岛(Shetlands),苏格兰北部群岛,距苏格兰约60英里。 旧拉多加(Staraya Ladoga),古罗斯人最先定居的村落。 苏塞克斯(Sussex),属盎格鲁–撒克逊人建立的一个小王国,地处英吉利海峡沿岸。 瑞典(Sweden),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最东边的维京王国。 文兰(Vinland),维京人为北美大陆起的名字,很有可能是今天的纽芬兰。 威塞克斯(Wessex),盎格鲁–撒克逊人建立的一个小王国,地处大不列颠岛西南部。 西部定居点(Western Settlement),维京人在格陵兰岛建立的第二个殖民地,地处东部定居点西北部。 约克(York),诺森布里亚王国的主要城市,是维京人在英格兰的权力中心。 伏尔加河(Volga River),在俄罗斯,是经过里海到阿拉伯国家的主要水路。 其他 阿尔庭(Althing),所有自由的维京人组成的集会,经常通过投票方式就一些重要事件做出决定。 克朗塔夫战役(Battle of Clontarf),爱尔兰历史上最有名的战役,是爱尔兰人和维京反叛者联合反抗爱尔兰至尊王布里安·博鲁统治的战役。 斯蒂克莱斯塔战役(Battle of Stiklestad),是发生在流亡在外的挪威国王奥拉夫·哈拉尔逊和他的旧部圣奥拉夫之间的战役。 丹麦金(Danegeld),是英格兰和法国国王为了让维京人离开他们的领地向他们支付的贿金。 丹麦区(Danelaw),英格兰北部地区,起初为丹麦入侵者古瑟罗姆占领,维京人在这里定居。 丹麦边墙(Danevirke) ,是一处规模巨大的土筑城墙,蜿蜒于日德兰半岛之上,是丹麦为了防止查理曼帝国的进攻而建的。 黑发洋人(Dubgaill),爱尔兰人对丹麦海盗的称呼。 白发洋人(Findgaill),爱尔兰人对挪威海盗的称呼。 洋爱尔兰人(Gallgoidel),爱尔兰人对维京和爱尔兰混血人的称呼。 哥提(Gothi),冰岛人选举出的长老,一般而言都是德高望重、熟谙法律、慷慨善良之人。 希腊火(Greek Fire),拜占庭帝国的秘密燃烧武器。 圣索非亚大教堂(Hagia Sophia),拜占庭帝国和东正教会的主教堂。 《挪威王列传》(Heimskringla),是记载挪威国王的历史著作,由冰岛诗人斯诺里·斯蒂德吕松所著。 亚尔(Jarl),维京人当中的贵族。 哈扎尔人(Khazars),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原始部落,控制着从伏尔加河到里海的通道。 《拓地记》(Landnámabók),中世纪时由冰岛人所著,详细记载了冰岛殖民地的建立。 拓疆旗(Land-Waster),挪威国王“无情者”哈拉尔的战旗。 朗福特城堡(Longphort),维京人在爱尔兰沿海岸线修筑的防御工事,他们曾以此为庇护在敌人的领地上度过了冬天。 诸神的黄昏(Ragnarok),传说是诸神与冰河巨兽之间的决战,战争中诸神输给了冰河巨兽。 乌鸦旗(Raven Banner),是由基辅奥加的女儿在一天之内织出来的,这面旗子上有主神奥丁的神谕。 斯克瑞林人(Skr?ling),维京人对北美土著的称呼。 《埃普特河畔圣克莱尔条约》(Treaty of St. Clair-sur-Epte),法兰克国王糊涂查理和罗洛之间签订的协约,诺曼底公国由此产生。 瓦兰吉卫队(Varangian Guard),也称北欧卫队,是一支拜占庭帝国的皇家禁卫重装步兵部队,主要由维京人组成。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